UCLA的音樂樓三層,有一間老舊教室,地板嘎吱作響,墻上掛著一排泛黃的爵士樂海報。
李卓凡推門進去,第一節選修課:黑膠音樂鑒賞。
這里沒有投影儀,只有一臺古董級別的黑膠唱機,以及站在講臺前、像從《海上鋼琴師》里走出來的老頭子——漢斯·沃特。
“諸位。”漢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聲音帶著英倫味,“歡迎來到真正的音樂世界。沒有電子音軌,沒有混音插件。只有人聲與黑膠碟片之間的浪漫。”
不少學生笑出聲,一副“水課”的模樣。
但李卓凡坐得筆直。他知道這門課不是為了混學分,而是——尋找人才。
他需要一個配樂師。
而漢斯·沃特,是曾經在洛杉磯地下圈子混過的傳奇人物。曾替三流驚悚片做過原聲,也為法國短片電影節得獎片子配過音樂。只是年紀大了,才退居教職。
音樂響起,黑膠唱針劃過唱片,一曲**《Strange Fruit》**緩緩流淌。
那是一首關于種族壓迫的歌。沉郁、刺耳、真實。
李卓凡閉上眼,感受節奏與畫面。他想象鏡頭拉遠,背景是昏黃光影下的街頭,一名男子穿越人群,耳中回響著舊時代的哭喊。
當他睜開眼,老師正看著他。
“你不是音樂系的。”漢斯說,“你是拍電影的。”
“是。”李卓凡點頭。
“剛才這段歌,你腦海里出現了什么畫面?”
李卓凡笑了:“失憶的人,在尋找被時代抹去的記憶。”
教室一下安靜了。
漢斯點頭,緩緩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卓凡。”
“你下課后來找我。”
課后。
漢斯將門一關,帶他進了錄音室后面的雜物間。
墻角堆滿磁帶和舊放映機,天花板上掛著一串電吉他。
“你聽得懂旋律里的情緒。”老頭點著煙,抽了一口,“所以你要拍的第一部片,講什么?”
李卓凡頓了頓,說:“關于一個人在霓虹光下,拼命抓住記憶碎片的故事。”
“那是部商業片,還是藝術短片?”
李卓凡抬頭:“我不知道該怎么定義,但我希望——它能被記住。”
漢斯呵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找音效師杰米,他在學生社團混日子。配樂和混音他能搞定。就說是我推薦的。”
李卓凡輕輕鞠了一躬:“謝謝,漢斯老師。”
漢斯又問:“你為什么拍電影?”
李卓凡眼神沉下來。
“我……原本不屬于這里。但命運給了我一次‘重錄’的機會。”
“嗯?”
“上一世,我是個庸才。這一次,我要拍出‘不屬于現在’的電影。”
老教授沒有說話,只是從抽屜里拿出一盒CD:“里面是我當年給一部禁映短片做的原聲。送你。”
離開教室,李卓凡在樓下遇到了一個熟人。
沈川,攝影系學生,也是他這次短片項目想拉入團隊的人選。
“你這家伙終于肯露臉了。”沈川笑著拍他,“聽說你上次那兩分鐘短片,把霍克森都看傻了?”
“有些鏡頭是蒙的。”李卓凡笑笑。
“要不要組團拍點東西?校內劇本節下周開始。”
“正有此意。”
兩人并肩走進校園。
“你找女主了嗎?”沈川問。
“暫時沒有。”李卓凡回答。
沈川嘿嘿一笑:“那你得抓緊了。最近新生里有個女孩挺火的,表演系的。叫什么……蘇菲·斯通。”
李卓凡心中一震。
來了。
前世,他和蘇菲的交集在半年后才開始。但現在,他打算提前改變軌跡。
周五晚上,電影學院例行舉辦的“主題放映派對”在南區宿舍樓開場。
戶外投影墻上映的是《落水狗》,酒精和舊搖滾在空氣中蒸騰。
李卓凡靠在飲料臺旁,靜靜看著人群。
不遠處,有一個女孩穿著深藍色長裙,站在角落與人聊天。她笑起來時,有種讓人忽略她美貌的“聰明氣質”。
——蘇菲·斯通。
她不是那種艷俗美女。她的眼睛像電影鏡頭那樣銳利,仿佛能穿透噪音看到內在的節奏。
李卓凡端起杯子走過去。
“嗨。”他說。
蘇菲轉頭,微微一愣,然后笑了:“你是……那個拍短片的中國導演?”
“聽說我了?”
“你兩分鐘的短片,在UCLA短片論壇上已經傳開了。”她輕輕搖了搖酒杯,“挺有味道的。你用的是反光鏡拍窗簾那個鏡頭吧?”
李卓凡挑眉:“你能看出來?”
“我以前演過個學生片,導演也這么干過,但沒你用得巧。”她聳肩。
“你是演員?”他假裝不知。
“表演系二年級。拍過幾部小成本B級片。”蘇菲笑得不在意,“別人說我靠臉吃飯,其實我挺喜歡挑戰‘壞女人’角色的。”
“壞女人?”
“像《穆赫蘭道》那種。光靠一個眼神,能讓人起疑心的那種。”
李卓凡沉吟片刻。
“我最近在寫劇本,需要一個‘不確定身份’的女性角色。”
蘇菲眨了下眼:“你是來找演員的?”
“算是。”他笑著說,“但我不會勉強你。”
蘇菲盯著他看了三秒,然后從包里拿出一張卡片:“我不接蹩腳劇本。但如果你的片子,有點東西——給我打電話。”
她轉身走了幾步,然后忽然回頭。
“哦對了,”她眨眼,“我不陪導演睡覺。”
李卓凡啞然失笑。
旁邊有人低聲議論,“這蘇菲又在勾搭新人導演……”
他回頭,掃了一眼說話的人,淡淡道:“如果她愿意接你的劇本,你會高興得跪下來叫女神。”
空氣安靜了一秒。
蘇菲回頭,微微一笑。
李卓凡望著蘇菲的背影,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他知道,自己真正的“電影夢”開始有了人和光的輪廓。
現在,就差一場“劇本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