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來說，只有最熱鬧的地方，才會有最多的信息流。

所以蘇暮云選擇走進這家掛著“紅骷髏”招牌的酒吧。推開那扇有些包漿的木門，一股濃烈的、混合著劣質煙草、廉價酒精和汗臭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酒吧里光線昏暗，只有幾盞油燈，在墻壁上投下搖曳不定的光影。

蘇暮云微微皺了皺眉，他對這種環境感到本能的排斥，過多噪音非常不利于他的思考。但他還是強忍著不適，找了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坐了下來。

希望這種忍耐有價值。

這里的人群，比他接觸得任何一個球迷酒吧都要混亂，狂熱。吧臺邊，幾個胳膊上紋著粗糙圖案的壯漢正用力砸著木質桌面，為了一場骯臟的扳手腕比賽而瘋狂嘶吼，輸掉的人被毫不留情地用酒瓶敲頭并灌下一大杯顏色可疑的烈酒，引來周圍一片哄笑和口哨。

角落的賭桌旁更是混亂，賭徒們赤紅著眼睛，將叮當作響的劣質金屬幣拍在桌上，咒罵聲、狂笑聲和絕望的哀嚎交織在一起，有的人輸光了最后一枚銅板，卻只是麻木地縮回陰影里，眼神空洞地盯著酒杯，仿佛那里面裝著他全部的世界。

幾張桌子上，有人醉得不省人事，趴在那里鼾聲如雷，旁若無人；有人則在酒精的刺激下高聲吹噓著自己見不得光的“戰績”，引來更高聲不屑的嗤笑。

一個濃妝艷抹、衣著暴露的女人，扭著腰肢走了過來。她身上散發著一股濃烈的、刺鼻的香水味。

“先生，有什么可以為您服務的嗎？”女人用一種近乎黏膩的嗓音問道，身體幾乎貼在了蘇暮云身上。

蘇暮云微微向后仰了仰，試圖與她保持距離。他不喜歡這種過于親昵的舉動，更不喜歡這種廉價的香水味。

“我……想消遣時間。”他說道，聲音盡量保持平靜。他想嘗試使用黑街的俚語，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格格不入”。

“消遣時間？”女人咯咯一笑，用一種輕佻的眼神上下打量著蘇暮云，“來這里的人，都是來消遣時間。不過嘛，先生要是肯，我倒是可以陪您‘玩玩’。”

“我只想了解些有趣的消息。”蘇暮云搖了搖頭。

“哦？”女人的笑容里有些玩味，“不過，我可不敢保證能提供您想要的消息。這樣吧，您先點一杯我們這里最上等的酒，我再看看能不能幫您。”

蘇暮云皺了皺眉。這個女人，顯然是在敲竹杠。他正要拒絕，突然，一個粗暴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喂，你這個混球，占了老子的位子！”

蘇暮云抬起頭，只見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胳膊上刺著青色骷髏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兇神惡煞地盯著他。

“這位……先生，”蘇暮云緩緩地說道，語氣平靜而疏離，“我來的時候，這個位子是空的。”

“空的？”男人冷笑一聲，聲音像是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老子說它是我的，它就是我的！在這‘紅骷髏’，‘鐵律’你都不懂？”

“鐵律是什么？”蘇暮云皺了皺眉頭，問道。

“在這‘紅骷髏’，老子的話就是鐵律。請老子喝杯酒，興許我心情好，就賞你個座！”

周圍的酒客紛紛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怪笑，氣氛瞬間變得火藥味十足。混混頭子得意地叉著腰，等待蘇暮云的反應，顯然是想借機立威，順便敲一筆。

看來這里并不是調查信息的好地方。整個社區的排外屬性，導致他難以滲透到任何角落。時間緊迫，得考慮別的辦法了。

蘇暮云輕輕地嘆了口氣。

“喝酒是吧？行，我請。”

蘇暮云站起身，走向吧臺，在眾人注視下買了一杯“血釀”——酒液猩紅，冒著微微的熱氣，散發出濃烈的酒香。他端著酒杯走回來，但在混混頭子伸手去接的瞬間，卻突然轉身，徑直走出了酒吧。

門外，一個衣衫襤褸的老流浪漢正蹲在墻角，啃著難咽的黑面包。蘇暮云蹲下身，將那杯價值不菲的“血釀”遞了過去：“老先生，來一杯嗎？”

“給我？”

老流浪漢愣住了，渾濁的眼睛瞪得老大。見蘇暮云沒有反對，才用雙手顫抖著捧過酒杯，嘴里還低聲嘀咕著：“好……好人吶……”他貪婪地喝了一大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

混混勃然大怒，沖到門口指著蘇暮云罵道：“你他媽的耍老子？買了酒不給我，喂個臭流浪漢？！”他攥緊拳頭，作勢要撲上來。

蘇暮云轉過身，語氣淡然：“我說了請喝酒，但沒說請誰。你要位置，現在空著，坐不坐隨你。”

這話一出，周圍哄笑聲四起，混混的臉漲得通紅，咬牙切齒道：“好，你有種！老子記住你了，今天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蘇暮云下意識的后退半步，手里探到了衣兜里那冰冷的碎片一角。

雖然在這里起沖突本非他的本意，但是既然不可能像個傻子一樣到處打聽蛙先生的消息，那就只有使用非常手段破局了。

混混見他退步，氣焰更盛，咧嘴冷笑：“外地佬，敢拿老子當墊腳石，腿給你卸了！”

他猛地撲來，拳風呼嘯，帶著一股酒氣的勁風撲面而來，兩人體型差距懸殊，任誰判斷，小個子的蘇暮云馬上就要四腳朝天躺在一邊——

“強尼，你個蠢貨！在這里動手，你不怕黑街的仲裁人把你扔下水道喂蛆？！”一道沙啞的嗓音驟然響起，老流浪漢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手里還捏著半個沒啃完的黑面包，嚷嚷道。

混混的拳頭僵在半空，臉色一變，眼底閃過一絲忌憚。他狠狠瞪了老流浪漢一眼，又掃向蘇暮云，啐了口痰：“算你小子好運，呸！”悻悻轉身，擠回酒吧，背影透著一股不甘。

又是一陣夾著著黑街俚語的嘲笑從四面八方撲來。

蘇暮云聳了聳肩。手從衣兜里抽了出來。

“小兄弟，來這兒。”老流浪漢朝他招了招手，轉身走向酒吧外一處僻靜的角落。那兒堆著幾個破木箱，墻角的陰影里隱約可見幾道抓痕，像是指甲劃過的痕跡。他靠著木箱坐下，拍了拍旁邊的空位，低聲道：“坐。”

蘇暮云走過去，默默坐下，目光落在老流浪漢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

“你干嘛來黑街這種鬼地方？”老流浪漢瞇起眼，聲音沙啞，像在試探，又像在自言自語，“這兒可不是啥好地方，命賤得跟泥巴似的。”

“來找人。”

“你想找誰？”

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