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綸扉宦夢:黃景昉與晚明政局
- 朱曦林
- 6041字
- 2025-04-29 20:24:58
“徐樂憂崩土,于茲信有焉”
——《綸扉宦夢:黃景昉與晚明政局》序
劉躍進(jìn)
2019年底,朱曦林通過電子郵件,將新著《綸扉宦夢:黃景昉與晚明政局》文稿發(fā)給我,希望我寫推薦信,爭取創(chuàng)新工程的出版資助。我當(dāng)時的本能反應(yīng)是婉拒,因為我對這個選題,完全沒有發(fā)言權(quán)。但在研究所里,還真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作者。曦林是歷史研究所前所長陳祖武先生的博士研究生,他獲得博士學(xué)位后,陳先生鄭重地推薦他進(jìn)入文學(xué)所博士后流動站工作。
在此期間,他以《黃景昉著作三種》(《宦夢錄》《館閣舊事》《屏居十二課》)為題,申請2018年度國家古籍整理出版專項經(jīng)費資助,該書即將由中華書局出版。在系統(tǒng)整理文獻(xiàn)的過程中,他將研究所得,陸續(xù)撰寫并發(fā)表了《黃景昉〈宦夢錄〉史料價值初探》(《古代文明》2015年第3期)、《黃景昉年譜簡編》(《明史研究論叢》第十四輯,2015)、《〈宦夢錄〉校點》(《明史研究論叢》第十五、十六輯,2016、2017)、《黃景昉〈國史唯疑〉探微》(《史學(xué)史研究》2017年第4期)、《黃景昉見存著作考述》(《古籍整理研究學(xué)刊》2022年第2期)等論文,得到了學(xué)術(shù)界關(guān)注。經(jīng)過兩年的沉潛,幾度增刪,曦林最終完成了《黃景昉與晚明政局》的定稿工作。這些成績,為他順利出站并留在研究所工作提供了強有力的學(xué)術(shù)支撐。
據(jù)我所知,關(guān)于黃景昉的生平事跡及其仕宦經(jīng)歷,以往的研究主要依據(jù)《明史》本傳等有限資料,多為表面文章,而且還有很多遺漏、舛誤之處。2011年底,朱曦林將碩士論文選題確定為《黃景昉及其著作研究》,從此便開啟了長達(dá)十年之久的研究工作。《黃景昉與晚明政局》是他十年磨一劍的成果。
從社會流動及人際關(guān)系交往的視角,系統(tǒng)地描述了黃氏家族的發(fā)展線索及黃景昉通向仕宦的必由之路,這是《黃景昉與晚明政局》的第一個學(xué)術(shù)貢獻(xiàn)。
黃景昉(1596—1662),福建晉江人。他所以能夠順利踏上仕途,并平步青云,與他家族密切相關(guān)。《黃景昉與晚明政局》根據(jù)《檗谷黃氏家譜》等文獻(xiàn)資料,梳理了檗谷黃氏家族在明代由匠到儒的過程。黃氏家族命運的轉(zhuǎn)變始于七世祖黃容,他入贅泉郡富人余氏,經(jīng)濟(jì)上得到改善。黃容之子黃克復(fù)始受業(yè)于同鄉(xiāng)蔡清學(xué)《易》,開始走上讀書科考之路。黃克復(fù)長子黃潤以《易》為本經(jīng)考中正德十六年進(jìn)士,注重家族內(nèi)部“講貫授學(xué)”的傳承,從此確立了黃氏“家世業(yè)儒”的傳統(tǒng)。由此可見,明代的科舉制度已成為社會向上流動的階梯,但隨著社會的演進(jìn),越到后期,科舉世家的文化優(yōu)勢越趨強大,完全出自寒素之家的科舉士人比例越來越小。黃氏家族的變遷就是一個典型案例。這是黃景昉日后成為晚明閣臣的重要背景。
天啟五年(1625)乙丑,黃景昉三十歲,參加會試,以第九十三名中式,廷試二甲十八名,考選翰林院庶吉士,從此開啟他跌宕起伏的政治生涯,自編修以至宰輔,從廟堂政治的旁觀者,到中樞政治的協(xié)理者,再到密勿之地的籌劃者,幾乎貫穿了天啟、崇禎、隆武三個時期。隆武政權(quán)覆滅后,黃景昉一直在家鄉(xiāng)隱居,直到康熙元年(1662)七月病逝,享年六十有七。這樣的晚明閣臣,在清初“文網(wǎng)多繁”的政治高壓下,居然平穩(wěn)度過余生,也是令人嘖嘖稱嘆的傳奇。
在崇禎政局與晚明政治文化背景下,全面地展現(xiàn)了黃景昉的從政經(jīng)歷和豐富的為政思想,這是《黃景昉與晚明政局》的第二個學(xué)術(shù)貢獻(xiàn)。
清修《明史》,入《宰輔年表》者一百六十三人。崇禎皇帝在位十七載,“無一歲不枚卜”,在閣者先后多達(dá)五十人,史稱“崇禎五十相”。其中能“克保令名者”,僅“數(shù)人而已”。黃景昉即是五十相中少數(shù)得以“克保令名”者。他從政十九年,經(jīng)歷了大大小小的各種政治事件,如魏忠賢亂政、己巳之變、溫體仁秉政、推知改選、庚辰特科、黃道周之獄、劉宗周削籍、壬午枚卜、薛周勒縊,等等,可謂險象環(huán)生。圍繞上述歷史事件,《黃景昉與晚明政局》以黃景昉著作《宦夢錄》《館閣舊事》《甌安館詩集》《鹿鳩詠》等文獻(xiàn)為中心,廣泛參考了《明史》《國榷》《崇禎長編》《崇禎實錄》《石匱書后集》《春明夢余錄》《山書》《烈皇小識》《三垣筆記》《三朝野記》《玉堂薈記》《檗谷黃氏家譜》等正史、野史、筆記、文集、傳記、書信、方志等資料,在還原考證黃景昉仕宦生涯的同時,彰顯出晚明“意向倏移,捍格恒生”的復(fù)雜時局。在時代大潮的裹挾下,我們看到黃景昉不時地調(diào)整自己,不斷地做出選擇,在如此逼仄、如此復(fù)雜的施政空間中,他艱難地達(dá)到了力所能及的人生高度。
黃景昉在歷史、哲學(xué),乃至文學(xué)創(chuàng)作方面,也有一定的貢獻(xiàn)。《黃景昉與晚明政局》充分占有資料,深化了對《國史唯疑》一書的研究,還首次對《宦夢錄》一書進(jìn)行拓荒性的考察。這是《黃景昉與晚明政局》的第三個學(xué)術(shù)貢獻(xiàn)。
他晚年所著《屏居十二課》專辟《著書》一節(jié),對自己的著述有過總結(jié)。他說:“余先后所著書,有《湘隱堂文集》四十卷、《甌安館詩集》三十卷、《古史唯疑》十六卷、《國史唯疑》十二卷、《制詞》十卷、《古文篿卜》四卷、《六朝詩話》二卷、《唐詩話》十卷、《宋詩話》八卷、《古今明堂記》六卷、《奏疏》二卷、《試錄》二卷、《講章》一卷、《館閣舊事》二卷、《經(jīng)史要論》六卷、《對句》一卷、《尺牘》二卷、讀《洪范》《豳風(fēng)》《月令》《易林》各一卷、《讀〈世說新語〉〈何氏語林〉》二卷、《朱陸集》二卷、《雜記》一卷、雜著《三考》《四征》《五懷》《六化》《七遺》《八鍼》《九說》《十志》《十二課》《十五繹》之類若干卷,總數(shù)百萬言。”這些著作,絕大多數(shù)已經(jīng)散佚,《國史唯疑》《宦夢錄》《甌安館詩集》等是黃景昉現(xiàn)存幾部最重要的著作。
《國史唯疑》十二卷,自洪武以迄天啟為十一卷,第十二卷為補遺,分條記述,合計得一千八百三十四條,反映了作者“經(jīng)世致用”的學(xué)術(shù)思想。黃晉良序稱:黃景昉“于國史舊文,節(jié)取成編,命曰《唯疑》。夫‘唯’也者,受而不辭也;‘疑’也者,俟諸人懼偏也。”這部書以“唯疑”命名,以明代年號先后為題,輯錄了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宣德、正統(tǒng)、景泰、天順、成化、弘治、正德、嘉靖、隆慶、萬歷、泰昌、天啟等朝的歷史傳聞、文人雅事、朝綱典章等,知人論世,辨析史實,體現(xiàn)了“既不同于野史,也不同于考異,而兼有博聞與史評之長”的特色。我比較感興趣的是書中所引用的著作,還有大量的文人軼事。黃景昉曾編過《六朝詩話》《唐詩話》《宋詩話》等著作,如果從《國史唯疑》《宦夢錄》《甌安館詩集》等著作中輯出詩文史料,可以自成一部《明詩話》或《明代文話》。
《宦夢錄》亦稱《自敘宦夢錄》,約作于明亡之后,可以說是一部甲申之變后的“宦夢”追憶。全書共四卷,凡四百五十六條。記述的時間“始乙卯,訖癸未”,內(nèi)容上主要記錄了黃景昉在朝十九年的所見所聞,舉凡“同里同朝同籍同官所見所聞,或以冊封主試,旁采風(fēng)謠,或于掌院署詹,詳翻典故,以及講幄之所賡飏,綸扉之所票擬,主恩國論,世態(tài)物情,備載其中”。
上述兩部著作,《黃景昉與晚明政局》皆辟有專章論述,系統(tǒng)而深入。《甌安館詩集》則付之闕如,不無缺憾。
《國史唯疑》“天順”朝引《古穰錄》說:“今士大夫不求做好人,只求做好官”。這話很耐人尋味。從現(xiàn)存材料看,黃景昉的性情比較溫和,也善于審時度勢。早年,黃景昉憑借著科場同年、師門之誼的關(guān)系,廣泛結(jié)交鄉(xiāng)里前輩如曹學(xué)佺(1574—1646)、社友姻親如黃道周(1585—1646)等人,由此擴(kuò)大了朋友范圍,又與舊友新知如黃文煥(1595—1664)、周亮工(1612—1672)等人交往日益密切。他長期供職于晚明朝廷中樞,所結(jié)識的官場人物,不論是庶常摯友,還是仕途同道,更是不勝枚舉。像王思任(1575—1646)、王鐸(1592—1652)和方以智(1611—1671)等,都是我們耳熟能詳?shù)拿帧?梢栽O(shè)想,如果沒有1644年甲申巨變,盡管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坎坷,但總的來說,黃景昉一定是一個仕途平順的好官。
但是,1644年,一切都變了。
這年正月,李自成稱王于西安,國號大順。三月攻陷北京。十九日,崇禎皇帝自縊于萬歲山。五月,清兵進(jìn)京。十月,清世祖告祭天地,即皇帝位。
此時,黃景昉正在家鄉(xiāng)泉州隱居。就在頭一年,也就是崇禎十六年(1643)癸未九月,黃景昉以違忤崇禎皇帝,失意去職。他說:“余曩滯公車十年,通籍仕宦者十有九年,至癸未四十八歲而夢醒矣。”可惜他“夢醒”得太晚了。就在他歸隱家鄉(xiāng)的第二年,風(fēng)云驟變,山河破碎。這一年,他四十九歲。此后雖曾被迫到南明小朝廷供職,但時間很短。他非常清楚,大勢已去,無可挽回。于是決計隱居家鄉(xiāng)泉州,自筑甌安館,以著述為事,他說:“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瀆,言有則也。業(yè)身逢易代,罷廢屏居,縱不能披發(fā)入山,亦宜稍杜門卻軌。”隱居家鄉(xiāng)十八年,臨終時,他“索紙筆,于膝上疾書”,成詩二首。其一曰:“國亡身合殉,家破弟先歸。傷心陵北望,松柏不成園。”其二曰:“嬉游皆假合,啼笑亦隨緣。耿耿孤明處,佯狂二十年。”黃景昉的絕筆詩,流露出強烈的故國之思。而在《國史唯疑》《宦夢錄》等著作中,我們幾乎看不到這種亡國之痛,雖偶有靈光一現(xiàn),但瞬間就歸為平淡。《甌安館詩集》則不然,它真實地記錄了作者三戶亡秦之志和九章哀郢之情。這些詩歌在當(dāng)時的情況下,是不可能面世的,直到順治十一年,社會逐漸平定下來,他才小心翼翼地將詩稿刊布出來。《甌安館詩集》三十卷,收錄了二千四百多首詩歌,其中明亡之后的作品,約占三分之一,感時憂世,大有嚴(yán)霜夏墜、大樹飄零的末世景象。
可以說,《甌安館詩集》是我們了解黃景昉心路歷程的最重要史料,這是其他任何史料所不能代替的。
甲申年(1644)五月,黃景昉在家鄉(xiāng)驚聞事變,寫下《聞甲申三月十九日京師報痛絕》四首(卷十一),其二曰:“殺機天地動,妖夢鬼神來。”又有《變聞大臨》四首(卷三十),其一曰:“三月兇音五月聞,迢迢閩嶺隔燕云。興亡舊例今翻覆,覆國驚看到圣君。”其二曰:“天崩地塌欲何歸,四海凄惶泣帝畿。”與此同時,他的好友方以智也驚呼:“我生何不辰,天地遂崩裂。”(《瞻旻集·紀(jì)難》。作者自注:“甲申三月十九日,李自成破北京”)從這些詩句中,我們可以感受到那場巨變對于當(dāng)時人的巨大沖擊。
扼腕悲嘆之后,就是反思。黃景昉《聞甲申三月十九日京師報痛絕》第四首說:“徐樂憂崩土,于茲信有焉。”徐樂,燕無終(今河北玉田)人。漢武帝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作《上武帝書言世務(wù)》,中心思想就是“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于瓦解。”所謂“土崩”的例子是陳勝、吳廣起義,而“瓦解”樣板為吳楚七國之亂。徐樂生逢漢武帝時代,正是國力最強盛的時期,但他深于治道,居安思危,極切人情。如今,山河破碎,當(dāng)年徐樂最擔(dān)心的局面,“于茲信有焉”。大難來臨,讀書人面臨著艱難的選擇。有的人甘當(dāng)貳臣,有的人奮起抵抗,也有的人歸隱山林。
黃景昉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退隱。當(dāng)然,做官不易,辭官也不易。
就在清兵攻陷北京的同時,福王朱由崧在馬士英、阮大鋮等人的擁立下,即位于南京。翌年,建元弘光。這年五月,清兵渡江,南都失守,弘光帝被俘。同年閏六月,黃道周、鄭芝龍等奉唐王朱聿鍵稱號于福州,改元隆武。
泉州毗鄰福州,近在咫尺。南明小朝廷征召黃景昉赴任,黃景昉卻表示:“最笑陶朱貪再相,五湖清淺不勝塵”,決意歸隱。后在陳翔“以死力請”之下,他才勉強入直,晉為武英殿大學(xué)士。隆武二年(1646)春夏之際,清軍攻陷吉安、撫州等地,閩中“關(guān)警頻傳,人心惑亂”。黃景昉趁機辭去職事,永遠(yuǎn)告別了官場。
退隱家鄉(xiāng)期間,他時刻關(guān)注著時局的變化,并且深刻地反思明王朝敗局出現(xiàn)的歷史原因,以及百姓在離亂社會的痛苦遭遇。黃景昉《憶昔》說:“憶昔南奔日,倉皇淚眼枯。短章遵國禁,新法罷郵符。”杜甫也曾“憶昔開元日”,但那是回憶盛世,而黃景昉的《憶昔》卻是國破家亡時的“倉皇淚眼枯”。杜甫“三吏三別”中《新安吏》詩:“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黃景昉借用杜甫的詩意,表達(dá)了他對“天地終無情”的絕望。只有經(jīng)過亂世的人,對杜甫才會有更多的會心之感。
他還常常想到歷史上那些改名換姓、急流勇退的高士,如范蠡、范雎、第五倫、梁鴻、陶弘景、劉勰、楊愔、李密等人,為此創(chuàng)作了《錄古來變姓名諸公》。而在易代之際選擇避世的文人雅士,更叫他心有戚戚。卷三《讀史于鼎革之際得十九人各隨其性所近遇所宜人為一詩冀覽者或哀其志》選擇了商容、魯仲連、梅福、龔勝、楊彪、管寧、佛圖澄、范粲、陶潛、王績、武攸緒、司空圖、韓偓、鄭遨、譙定、姚平仲、家鉉翁、謝翱、鄭思肖等人,為每人賦詩一首,用以自況。如論晉宋之際的陶潛:“后人論陶公,往往滋文藻。江憎石頭城,菊恥寄奴草。”他說后人往往關(guān)注陶淵明的文采,很不全面。陶淵明曾在江州供職,不愿意為五斗米折腰向鄉(xiāng)里小人,故掛冠歸隱。石頭城指南京,為劉宋朝廷所在地。寄奴是宋武帝劉裕的小名。陶淵明隱居家鄉(xiāng),常在菊花叢中飲酒作詩。東晉滅亡后,據(jù)說他恥做宋民,作詩不用劉宋年號。“江憎石頭城,菊恥寄奴草”一聯(lián)確實寫得精彩。“江”和“菊”指代陶淵明;“石頭城”和“寄奴草”指代劉宋王朝。一個“憎”,一個“恥”字,斬釘截鐵,表現(xiàn)了陶淵明恥仕二姓的決心。又如論宋元之際的鄭思肖:“賈生長過秦,屈子自哀郢。孤賴鬼護(hù)持,四百臥波冷。重愁出世期,復(fù)值烽煙警。天地知何心,躊躇發(fā)深省。”以屈原、賈誼作比擬,烘托出鄭思肖銘肌鏤骨的亡國之痛。
由此看來,《甌安館詩集》三十卷具有很高的詩史價值,值得做系統(tǒng)深入的研究。初踏仕途,黃景昉汲汲于功名,無暇于文章,或者說,就沒有把文章視為經(jīng)國大業(yè)。經(jīng)歷了刻骨銘心的世事變遷,黃景昉好像找到了托命余生的所在。他說:“余自歸田后,手鮮釋卷,即枕上、廁上亦然。”在與黃居中論詩時,黃景昉對于自己的詩作,頗為自負(fù)。他說:“使昉若改從時賢,墜今吳楚諸名流派中,則亦有所不屑。惟鮑叔知我,始敢略吐其胸懷耳。”當(dāng)時詩壇盛行吳中、公安、竟陵等詩風(fēng),黃景昉則恥與為伍,難以同調(diào)。他更欣賞《史記》《漢書》等歷史著作,認(rèn)為這些著作“即近窮遠(yuǎn),推微見著,繚繞回環(huán),以無戾乎六經(jīng)之旨”,顯然,黃景昉更加注重文學(xué)的歷史價值。
如果這個判斷大體不錯的話,從歷史與文學(xué)的雙重角度研究《甌安館詩集》的價值和意義,不失為一個重要的選題。這方面的研究,陳寅恪先生以詩證史的方法,可以給我們提供有益的參照。譬如《柳如是別傳》以柳如是的交游為線索,形象地描繪了明清鼎革時代的滄桑巨變,以及當(dāng)時讀書人的艱難選擇,視角獨特,探幽入微。又譬如《元白詩箋證稿》,作者站在歷史的高度,細(xì)讀文本,批隙導(dǎo)窾,俯瞰大唐帝國由盛而衰的變遷軌跡。這些著作,詳略去取,各有裁制,所得結(jié)論,往往給人深刻的啟迪。
當(dāng)然,詩無達(dá)詁。解讀詩歌本來就不容易,尤其是易代之際的詩歌,理解起來更是難上加難。詩人憂懷惴惴,如臨深淵,形諸筆墨,“言在耳目之內(nèi),情寄八荒之表”,常常寫得隱晦,不易索解。惟其如此,這種研究也許更富有挑戰(zhàn)性。
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我不過是想表達(dá)這樣一個意思,在《黃景昉與晚明政局》已有的六章外,還可以考慮增設(shè)一章專門論述《甌安館詩集》。誠然,說易行難。我的這點建議,曦林自可姑妄聽之。
《綸扉宦夢:黃景昉與晚明政局》出版在即,朱曦林不以我為外行,仍索序于我。以上所說,只是一些零碎的感想,權(quán)作引言,期待廣大讀者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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