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漢清議與士人文化新變研究
- 孫立濤
- 9350字
- 2025-04-28 19:56:02
第二節(jié) 漢魏六朝清議傳統(tǒng)考察
在中國古代,士人心目中理想的先王之政,往往被追慕為政治教化與民間清議達到完美融合的典范,傅玄、衛(wèi)瓘、李重、顧炎武都持有這樣的觀念。此外,晉代劉寔、劉毅也有類似的看法。劉寔因“世多進趣,廉遜道闕”,乃著《崇讓論》以矯之,其辭有曰:“推讓之風行,則賢與不肖灼然殊矣。此道之行,在上者無所用其心,因成清議,隨之而已。故曰,蕩蕩乎堯之為君,莫之能名。言天下自安矣,不見堯所以化之,故不能名也。”[36]在劉寔看來,包括堯在內的上古君王,之所以能化導天下、使天下自安,皆有以“清議”為治的成分在其間。劉毅在衛(wèi)瓘、李重之前,也曾上疏陳述九品中正制發(fā)展的弊端,他說:“昔在前圣之世,欲敦風俗,鎮(zhèn)靜百姓,隆鄉(xiāng)黨之義,崇六親之行,禮教庠序以相率,賢不肖于是見矣。”[37]這與衛(wèi)瓘上疏晉武帝時的說法類似。上古時期先王的清明之政,因材料缺乏,我們無從考察。顧炎武所說的“設鄉(xiāng)校,存清議于州里”的政策,雖“鄭人游于鄉(xiāng)校,以論執(zhí)政”(《左傳·襄公三十一年》)可為一例,但從鄭國大夫建議毀鄉(xiāng)校和子產的話中可知,當時并非真正實行了“清議”政策。[38]這樣看來,先秦時期的清議傳統(tǒng)具有理想化的成分,很可能是晉代士大夫以漢晉以來的“清議”現象反觀先秦類似的社會情形時而追加的。尤其是在他們所崇尚的先王制度中,更是把“清議”與追慕化導民風的政治體制為相伴而生的社會現象,且認為“清議”在一定程度上引導著社會機制的良性發(fā)展。
當然,清議之風真正盛行開來是在漢代。漢代察舉制選官制度中所實行的“鄉(xiāng)舉里選”,正是依據鄉(xiāng)邑清議考察士人生平,并以此決定其是否當選。這項制度存在于漢代大多數時期,對士人思想觀念影響甚大。此外,隨著漢代“學仕結合”和“通經入仕”教育模式的確立,士大夫群體不斷壯大,在東漢中后期政治矛盾迭起、儒家綱常漸亂之時,終于引發(fā)了對后世影響深遠的“清議運動”及轟動一時的名士清議品評活動。前者是太學諸生與士大夫官員聯(lián)合,大力營造輿論,為反對宦官擅權而進行的轟轟烈烈的政治運動,可稱為“黨人清議”,遭兩次黨錮之禍后而消亡。后者是社會地位高或影響力大的名士對時人進行的品藻、識鑒活動,可稱為“名士清議”,其品評結果往往決定著士人的名聲和地位。清議活動在東漢末年的開展,不僅體現了士大夫群體不屈的精神,而且促成士人文化的新變,如傳統(tǒng)的稱號文化、謠諺文化、政論散文都在清議中得到弘揚或創(chuàng)新,受人物品評風氣的影響,述德性碑文、題目文化、品評類散文也漸在清議士人間興起。歷代文人儒士所推崇的“清議”,多指或專指東漢中后期士人群體間的清議活動。綜觀清議在漢代的存在,鄉(xiāng)邑清議主要是對人物的品評,它主要應用于選官過程中;而東漢中后期的清議,除品評人物外,還議論時政,主要應用于政治活動中。雖然漢代政府選取官員一度參考了清議,東漢末年一些儒生官吏因時所需也發(fā)動了影響廣泛的清議活動,但是不斷發(fā)展中的漢代清議并未進入政治體系,尚游離于國家制度之外。
隨著歷史的發(fā)展,“清議”漸成傳統(tǒng),或為歷代清流士人所敬仰,或為后世明君賢主所提倡。魏晉時期實行的九品中正制,即從清議傳統(tǒng)發(fā)展而來。所不同的是,鄉(xiāng)舉里選的形式變?yōu)橛筛鞔笮≈姓賮碇鞒值胤角遄h,為朝廷核查、推舉人才。自此“清議”詞義及其道德約束力,也漸為時人和后人所認同,并被廣為應用。經此發(fā)展,清議風氣在魏晉時期已深入士人觀念,并產生了較大的反響。從士人文化方面來看,在人倫臧否的潮流中,郡書、家傳、別傳等雜傳體散文不斷涌現。影響所及,甚至曹丕、曹植和晉代士人的文論,也將品評人物的詞語運用到文學評論中去,這充分體現了那個時期的審美標準。[39]從史料的記載中又可看出,兩晉時期“清議”一詞也頻繁地出現在文人官吏規(guī)勸性的言論、上疏或個人著作中。[40]此時一方面是對清議予以提倡,另一方面是對清議加以應用。關于對清議的提倡,前已舉多位士大夫表現出對先王“清議”之政的向往,并要求扭轉九品中正制發(fā)展過程中形成的弊端,使其真正靠鄉(xiāng)里清議來裁斷士人。此外,一些清流士大夫面對世風日下也自覺提倡清議之風,前引劉寔在《崇讓論》中即已述及清議對矯正風俗的作用。又如《晉書》卷四六《劉頌傳》載劉頌上疏:“今閻閭少名士,官司無高能,其故何也?清議不肅,人不立德,行在取容,故無名士。……少名士,則后進無準,故臣思立吏課而肅清議。”[41]關于對“清議”的應用,主要體現在清議的監(jiān)督功能上。此時清議的約束力極大,對士人言行形成較強的威懾。《晉書》卷四五《和攀傳》載:“巴西陳壽、閻、犍為費立皆西州名士,并被鄉(xiāng)閭所謗,清議十余年。”[42]《通典》卷一四《選舉·歷代制中》亦載:“于時雖風教頹失而無典制,然時有清議,尚能勸俗。陳壽居喪,使女奴丸藥,積年沈廢;郄詵篤孝,以假葬違常,降品一等。其為懲勸也如是。”[43]又如《晉書》卷四八《閻纘傳》載,閻纘巴西安漢人,“父卒,繼母不慈,纘恭事彌謹。而母疾之愈甚,乃誣纘盜父時金寶,訟于有司。遂被清議十余年,纘無怨色,孝謹不怠”[44]。《晉書》卷七〇《卞壸傳》載淮南小中正王式父親去世,守喪完畢后,按父母之前約定,把繼母遣回前夫家由繼子奉養(yǎng),但卞壸認為此事“違禮違義”,并上疏論治其罪,疏奏后“(王)式付鄉(xiāng)邑清議,廢棄終身”[45]。《太平御覽》卷八五〇《飲食部》載《竹林七賢論》曰:“阮咸兄子簡亦曠達,自居大喪,行遇大雪寒凍,遂詣浚儀令,令為他賓設黍臛,簡又食之,以致清議,廢頓三十年。”[46]另外,朝廷在論定官員罪責時,亦有付諸“清議”予以裁斷的傾向。《晉書》卷七〇《鐘雅傳》載,國喪期間,尚書梅陶私奏女妓,鐘雅上疏彈劾,建議“請下司徒,論正清議”[47]。
由此可見,魏晉時期是清議傳統(tǒng)發(fā)展的重要階段。曹魏所實行的九品中正制一度把清議納入國家政治體系中。但是九品中正制在發(fā)展的過程中,“中間漸染”,弊端頻出,即中正官選舉官吏時漸漸脫離了真正依靠鄉(xiāng)邑清議裁斷士人的辦法,而是成為權貴據此謀職的工具。因此,到了晉代,正直的官吏如衛(wèi)瓘、劉毅等人即提出了取消九品中正制的建議,使“舉善進才,各由鄉(xiāng)論”。正是由于晉代選官未能很好地貫徹鄉(xiāng)邑清議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所以當社會上出現不正之風或缺少名士精神時,傳統(tǒng)儒士如劉寔、劉頌等人又極力提倡清議之風以矯正社會風俗。其間士大夫因提倡“清議”所作的政論散文,可視為清議思潮對文人文學的影響。此外我們還要看到,清議現象在晉代各地發(fā)展是不平衡的,像上文提到的巴西地區(qū)就有很好的清議傳統(tǒng),且約束力強、懲罰力度大,遭受清議貶斥的陳壽、閻、費立、閻纘皆為巴西人士。自晉代以來,清議的表現方式也發(fā)生了變化,無論是士人遭受清議處罰,還是朝廷用清議裁斷官員罪責,其間都體現了清議的社會監(jiān)督功能,而監(jiān)督的主要方面尤體現在士人的孝道上。今人張旭華說,兩晉時期標榜“以孝治天下”,“將違犯喪制、有悖孝道、居喪違禮作為清議的主要對象。與漢魏清議相比,兩晉清議已經演變成頗具威力的道德懲罰手段”[48]。以上提及的陳壽、郤詵、閻纘、王式、阮簡、梅陶等人都是因有違孝道而遭受“清議”貶斥的。[49]
及至南朝歷代,清議與社會政治機制的關系更加緊密,其約束力也更加強大,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首先,清議對士人的禁錮要經皇帝特赦才能解除,《宋書·武帝紀》《宋書·明帝紀》《南齊書·高帝紀》《梁書·武帝紀》《陳書·高祖紀》所載皇帝大赦天下時,詔書中皆有“犯鄉(xiāng)論清議、贓污淫盜,一皆蕩滌洗除”一句或相似之語,以此可反觀“鄉(xiāng)論清議”被重視的程度。其次,“清議禁錮之科”已寫入國家法律條文,《隋書》卷二五《刑法志》記載,《梁律》中有“士人有禁錮之科,亦有輕重為差。其犯清議,則終身不齒”[50]之語;又載:“陳氏承梁季喪亂,刑典疏闊。及武帝即位,思革其弊……于是稍求得梁時明法吏,令與尚書刪定郎范泉,參定律令……制《律》三十卷,《令律》四十卷。采酌前代,條流冗雜,綱目雖多,博而非要。其制唯重清議禁錮之科。若縉紳之族,犯虧名教,不孝及內亂者,發(fā)詔棄之,終身不齒。”[51]可見,“清議禁錮之科”不僅寫入國家律典,而且是統(tǒng)治者相當重視的條文。此時清議之風甚至刮至北朝,《魏書》卷九《肅宗孝明帝紀》皇太后詔中亦有“清議禁錮,亦悉蠲除”[52]的記載。[53]
綜上所述,“清議”淵源久遠,在先秦時期君民共主的政治觀念中即可找到它的影子。漢代實行“鄉(xiāng)選里舉”的選官制度,再到漢代中后期士人清議活動的產生,清議現象逐漸明朗化;魏晉時期“清議”一詞出現后,“清議”稱謂及其社會屬性逐漸固定,幾成輿論符號被后代沿用。雖然清議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了士人對清明政治的向往,并且一些士人把清議追溯到上古先王時期的開明之政,但是清議形成較大規(guī)模并對后世產生重大影響卻是在東漢末年,以黨人議論時政和名士品評人物為主要表現。此時清議雖游離于政治體制之外,但一切又都服務于政治體制。自魏晉到南朝,清議與東漢時期已有所不同,它逐漸成為統(tǒng)治者刻意利用的工具。由于統(tǒng)治者意識到清議所蘊含的力量及其對社會政治的促進作用,自曹魏時期開始實行九品中正制,把選官制度與士人清議相結合。隨著這項制度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發(fā)展,其間雖一度漸染弊端,但經清流士人的一再提倡和糾正,君主或用其裁斷士人罪行,或把其寫入國家法律條文,從整體上看,清議傳統(tǒng)已被納入國家政治體系中。[54]正所謂“崇月旦以佐秋官,進鄉(xiāng)評以扶國是,儻亦四聰之所先,而王治之不可闕也”[55]。由此,“清議”的方式也從士人議論時政和品評人物,轉變?yōu)閷κ咳搜孕杏绕涫切⑿械谋O(jiān)督上。綜觀“清議”在漢晉時期的發(fā)展和應用,當其被用來形容東漢末年某位名士時,“清議”可看作體現名士砥礪德行的個人行為;當東漢末年士人為矯正時俗以集體的形式營造社會輿論時,“清議”則變?yōu)槁晞莺拼蟮氖咳诉\動;當其被納入國家政治體系用以監(jiān)督或裁斷士人言行時,“清議”又成為一種社會約束機制;當“清議”觀念深入人心,士人好尚論議時政、品評人物時,“清議”則漸成一種社會風氣;隨著這種風氣的不斷成長,“清議”又演變?yōu)橐环N社會思潮;客觀來看,清議思潮的盛行,在一定程度上端正了士人的思想觀念、道德品行,改善了社會組織結構、民風民俗,甚至對文學創(chuàng)作體裁、風格和藝術審美趣味的多樣化,亦多有促成。
[1] 如張傳璽主編《中國古代史綱》論及“清議與黨錮”時(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63頁),魏明安《漢末清議與傅氏一家之儒》[《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4期],牟發(fā)松《范曄〈后漢書〉對黨錮成因的認識與書寫——黨錮事件成因新探》[《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皆有“清議運動”的表述。
[2] (晉)陳壽撰,陳乃乾校點:《三國志》,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353—355頁。
[3] (晉)陳壽撰,陳乃乾校點:《三國志》,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369頁。
[4] (唐)歐陽詢撰,汪紹楹校:《藝文類聚》,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版,第402頁。
[5] (晉)陳壽撰,陳乃乾校點:《三國志》,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1117頁。
[6] (晉)陳壽撰,陳乃乾校點:《三國志》,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1330頁。
[7] (清)嚴可均輯:《全后漢文》,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719、772頁。
[8] 如王粲《吊夷齊文》:“守圣人之清概,要既死而不渝。”[(清)嚴可均輯:《全后漢文》卷九二,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923頁]
[9] 如《后漢書·祭遵傳》載:“(祭遵)清名聞于海內,廉白著于當世。”《后漢書·張讓傳》載:“時鉅鹿太守河內司馬直新除,以有清名,減責三百萬。”[(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742、2536頁]
[10] 如《后漢書·馮緄傳》載:“緄弟允,清白有孝行。”《后漢書·度尚傳》載:“磐字子石,丹陽人,以清白稱。”《后漢書·鄧彪傳》載:“彪在位清白,為百僚式。”[(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284、1287、1495頁]
[11] 如《后漢書·魯恭傳》載:“(魯恭)選舉清平,京師貴戚莫能枉其正。”《后漢書·孔奮傳》載:“見有美德,愛之如親……郡中稱為清平。”《后漢書·左雄傳》載:“迄于永憙,察選清平,多得其人。”[(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878、1099、2020頁]
[12] 如《后漢書·宋弘傳》載:“(宋弘)所得租奉分贍九族,家無資產,以清行致稱。”《后漢書·王堂傳》載:“(王堂)子稚,清行不仕。”《后漢書·賈琮傳》載:“前后刺史率多無清行,上承權貴,下積私賂。”[(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903—904、1106、1111頁]
[13] 如《后漢書·仲長統(tǒng)傳》載:“(仲長統(tǒng))欲卜居清曠,以樂其志。”[(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644頁]
[14] 如《后漢書·仲長統(tǒng)傳》載《昌言·法誡》篇:“又中世之選三公也,務于清愨謹慎,循常習故者。”[(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657頁]
[15] 如《后漢書·陳藩傳》載:“時李膺為青州刺史,名有威政,屬城聞風,皆自引去,蕃獨以清績留。”[(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159頁]
[16] 如《后漢書·范滂傳》載,朱零仰曰:“范滂清裁,猶以利刃齒腐朽。今日寧受笞死,而滂不可違。”[(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205頁]
[17] 如《三國志·袁渙傳》裴松之引《袁氏世紀》曰:“侃字公然,論議清當,柔而不犯,善與人交。”[(晉)陳壽撰,陳乃乾校點:《三國志》,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335頁]
[18] 關于以“清”作詞根者多為褒義的考察,還可參閱魏明安《漢末清議與傅氏一家之儒》,《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4期。另外,關于“清”的含義,楊勝寬指出:與漢代不同,“清”作為早期儒家一個倫理概念,先圣孔子、孟子對其人格境界既有肯定,也有保留,原因在于這種人窮獨有余,兼濟不足。[參見楊勝寬《清議·清談及其它》,《渝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3期]
[19] (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317—1318頁。
[20] (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058頁。
[21] 《傅子》載:“魏司空陳群,始立九品之制,郡置中正,平次人才之高下,各為輩目,州置都而總其議。”[(宋)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二六五,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243頁]《藝文類聚》卷三一《人部》載晉代潘尼答傅咸詩序曰:“司徒左長史傅長虞,會定九品,左長史宜得其才,屈為此職,此職執(zhí)天下清議,宰割百國……”[(唐)歐陽詢撰,汪紹楹校:《藝文類聚》,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版,第549—550頁]沈約在《宋書·恩幸傳》序中曰:“漢末喪亂,魏武始基,軍中倉卒,權立九品,蓋以論人才優(yōu)劣,非為世族高卑。”[(宋)沈約:《宋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301頁]唐長孺說:“設立九品中正制的原因,在于保留漢代鄉(xiāng)里評定的傳統(tǒng)習慣,而使之與現實情勢相配合,就是說要照顧人士流移的情況與實現抑制浮華朋黨的政策。”(《九品中正制度試釋》,《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55年版,第118頁)周一良說:“魏晉實行九品官人之法,中正就根據清議或鄉(xiāng)里的輿論,來厘定、提升或貶降某人的鄉(xiāng)品,從而向吏部提供給予或升降他的官位的依據。”[《兩晉南朝的清議》,《魏晉隋唐史論集》(第二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1頁]
[22] (唐)房玄齡等:《晉書》卷四六《李重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309頁。
[23] 唐長孺:《九品中正制度試釋》,《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55年版,第87頁。
[24] (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229頁。
[25] 在范曄《后漢書》中,“郭泰”皆寫作“郭太”。李賢注曰:“范曄父名泰,故改為此‘太’。”本書一律寫作“郭泰”,不再一一注釋。
[26] (清)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764頁。
[27] 周一良:《兩晉南朝的清議》,《魏晉隋唐史論集》(第二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1頁。張旭華也有相似的說法,參見張旭華《兩晉時期的喪禮實踐與中正清議》,《史學月刊》2011年第12期。
[28] 王子今:《王咸舉幡:輿論史、教育史和士人心態(tài)史的考察》,《讀書》2009年第6期。又,張傳璽主編《中國古代史綱》:“(太學生)與官僚士大夫結合,在朝野形成一個龐大的官僚士大夫反宦官專權的社會政治力量。他們‘激揚名聲,互相題拂;品核公卿,裁量執(zhí)政。’這就是所謂的‘清議’。”(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63頁)侯外廬等《中國思想通史》也有類似的看法(參見《中國思想通史》第二卷《兩漢思想》,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45頁)。高新民也說:“(桓、靈之際)政治腐敗,仕途黑暗,外戚宦官交替專權,引起了地主階級官僚及庶族知識分子的嚴重不安,他們著書立說,互為聲援,議論朝政,評譏權貴,形成了一股強大的社會輿論思潮,史謂東漢清議。”[《東漢思潮與王符思想》,《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6期]岡村繁、詹福瑞也有類似的看法(參見〔日〕岡村繁《漢魏六朝的思想和文學》,《岡村繁全集》第三卷,陸曉光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3頁;詹福瑞《東漢士風與個體意識的初萌》,《漢魏六朝文學論集》,河北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245頁)。
[29] (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春秋左傳正義》,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015—2016頁。
[30] 朱傳譽在論及漢代“清議”時也說:“所謂‘清議’,可以說就是今天的輿論。”(《中國民意與新聞自由發(fā)展史》,正中書局1974年版,第109頁)羅宗強說:“清議原是一種選拔人材的社會監(jiān)督,是社會輿論。”(《玄學與魏晉士人心態(tài)》,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51頁)曲家源也說:“清議是社會公眾對某具體的人及其行事所做的是非善惡評價,反映出當時社會的輿論傾向。”(《論宋代官場清議》,《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00年第3期)
[31] (清)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卷一三“清議”條,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764頁。
[32] (晉)袁宏撰,周天游校注:《后漢紀校注》,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233頁。
[33] 魏晉時期,“清議”轉向“清談”也主要體現在士大夫間談論內容的變化上。
[34] 白虎觀會議后,“形成了具有法典性質的《白虎通義》。《白虎通義》以‘天人感應’為宗旨,根據最高統(tǒng)治者的需要,在把萬事萬物神學化的基礎上,全面系統(tǒng)地論證了讖緯的神學體系。”[參見高新民《東漢思潮與王符思想》,《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6期]
[35] 于迎春指出:“同議論政治一樣,對人物另出機杼、別開生面的評議、品鑒,也意味著對官方批評的至少是不信任的態(tài)度和眼光。”(于迎春:《漢代文人與文學觀念的演進》,東方出版社1997年版,第237頁)
[36] (唐)房玄齡等:《晉書》卷四一《劉寔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191頁。
[37] (唐)房玄齡等:《晉書》卷四五《劉毅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275—1276頁。
[38] 當然,與后世清議中品評人物之舉相似的現象在當時是多有存在的。以儒家為例,自從先圣孔子時期起,論政品人既已常見,《論語》中對此類事件的記載頗多。如孔子評季氏舞八佾舞,評價管仲、晏平仲、臧文仲、寧武子,評價弟子顏回。又如孟子評價上古之君堯舜、湯武,評價伊尹、柳下惠、樂正子,等等。另外,儒家流派在說明事理時,或以政事為喻,或拿他人作比,甚至《左傳》行文中的“君子曰”等,無不彰顯出儒士論政品人的個性,從中又可看出他們富有較強的政治使命感。
[39] 吳從祥說:“曹丕、曹植等人的文論,評文與評人往往結合在一起,且多借用描述人物的字詞來評論文學,如體氣等。這種風氣在后來的文論中依然表現得很明顯。早期文論的這一特點自然與長期流傳不息的人物評鑒之風有著密切的關系。”[《黨錮之禍對漢末文學的影響》,《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5期]熊國華認為,包括曹丕的《典論·論文》、陸機的《文賦》、摯虞的《文章流別論》、阮籍的《樂論》、王微的《敘畫》等在內的大量研究文學藝術問題的文藝理論和美學著作,“與盛行于漢末魏晉時期的人物品評的風氣有非常密切的關系”。(《論魏晉人物品評對中國美學的貢獻和影響》,《江西社會科學》1990年第5期)
[40] 除前舉衛(wèi)瓘、山濤、劉毅等人的上疏外,又如《晉書》卷三四《杜預傳》載杜預曰:“……若令上下公相容過,此為清議大頹,亦無取于黜陟也”;《晉書》卷四五《劉毅傳》載劉毅上疏晉武帝曰:“置州都者,取州里清議,咸所歸服,將以鎮(zhèn)異同,一言議”;《晉書》卷五〇《庾純傳》載劉斌言:“圣恩愷悌,示加貶退,臣愚無所清議。”[(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027、1274、1399頁]
[41] (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301頁。
[42] (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291頁。
[43] (唐)杜佑:《通典》,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330頁。
[44] (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349—1350頁。
[45] (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869—1870頁。
[46] (宋)李昉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803頁。
[47] (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878頁。
[48] 張旭華:《兩晉時期的喪禮實踐與中正清議》,《史學月刊》2011年第12期。
[49] 據《晉書》《通典》等史料記載,兩晉時期因居喪違禮而遭受清議貶斥的人士還有很多,如車騎長史韓預、平南將軍溫嶠、太子家令虞悛、鎮(zhèn)東司馬陳湛、上庸太守王崇、國子祭酒鄒湛、并州刺史羊暨、征西長史牽昌、世子文學王籍、東閣祭酒顏含、廬江太守梁龕、丞相長史周顗,等等。
[50] (唐)魏征、令狐德棻:《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700頁。
[51] (唐)魏征、令狐德棻:《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702頁。
[52] (北齊)魏收:《魏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49頁。
[53] 南北朝時期,也有多人因有違孝道遭受清議處罰。《南史》卷四《齊高帝紀》載,顧昌玄的父親“宋泰始中北征死亡,尸骸不反,而昌玄宴樂嬉游,與常人無異。有司請加以清議。丙戌,置會稽山陰縣獄丞”;《南史》卷五《廢帝郁林王紀》載:“宣德太仆劉朗之、游擊將軍劉璩之子,坐不贍給兄子,致使隨母他嫁,免官,禁錮終身,付之鄉(xiāng)論。”[(唐)李延壽:《南史》,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12、142頁]《魏書》卷二一《獻文六王傳上·趙郡王干傳附子謐傳》載:“(元)謐在母喪,聽音聲飲戲,為御史中尉李平所彈”;《魏書》卷六八《甄琛傳附子甄楷傳》載:“世宗崩未葬,楷與河南尹丞張普惠等飲戲,免官。”[(北齊)魏收:《魏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543、1517頁]另外,清議監(jiān)督的范圍也有所擴大,“盜贓不及棄市者”“私吊答中,彼此言感思乖錯者”,都會遭受清議貶斥。[參見(梁)沈約《宋書》卷四二《王弘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318頁;(梁)庾元威:《論書》,(唐)張彥遠輯:《法書要錄》卷二,上海書畫出版社1986年版,第45頁]
[54] 張旭華談及曹魏九品中正制時說,是“使名士清議與朝廷選舉相統(tǒng)一、鄉(xiāng)里月旦與官府品第相統(tǒng)一的必然結果”,“對于加強中央集權統(tǒng)治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東吳九品中正制初探》,《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1期]在談及兩晉清議時又說:“諸如清議組織的完善化,清議內容的禮制化,清議處罰的程序化等等,都表明漢魏以來的鄉(xiāng)里清議經過歷史嬗變,已經超越了單純的道德評價和人倫褒貶的范疇,成為代表著兩晉統(tǒng)治集團的根本意志,并從喪禮的實踐層面切實維護名教之治的工具。”(《兩晉時期的喪禮實踐與中正清議》,《史學月刊》2011年第12期)
[55] (清)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76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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