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利西斯》的認知詩學研究
- 吳顯友
- 3941字
- 2025-04-27 17:58:52
0.2 《尤利西斯》的國內外研究現狀
0.2.1 國外《尤利西斯》研究現狀
《尤利西斯》被譽為意識流小說開山之作,自 1922年出版以來,一直倍受文學界和語言學界的關注。早在1933年12月6日,美國地方法官約翰·烏爾賽在法庭上對《尤利西斯》進行裁決時就做出了這樣擲地有聲的評價:
《尤利西斯》是一部令人驚異的杰作,不是一本很好讀的書。它既精彩又枯燥,既可以理解又十分晦澀。許多地方讓我覺得惡心,但是盡管它包含許多通常認為污穢的字眼,我卻不認為它們是為了污穢而污穢的。書中的每一個字都像鑲嵌在一幅畫作上的細節,呈現在讀者的面前。
近年來,喬學專家艾爾曼(1975)、阿特瑞吉(2000)對喬伊斯作品的價值和影響有這樣的評價:
我們至今仍在學習如何成為他的同時代人,的確他似乎遠遠超越了他的時代,我們要趕上他還有很遠的距離。(Ellmann,1975:3)
在最近20年,許多最有影響的文學理論家的觀點已經滲到成千上萬的學校課堂里,這足以證明在他們思想的成熟過程中閱讀喬伊斯的重要性。(Attridge,2000:24)
《尤利西斯》是喬伊斯意識流小說創作的最高成就,其研究大致經歷了早期的文本闡釋、考據與評述,以及現在的綜合性、專業性、跨學科研究兩大階段。20世紀30—70年代,批評家們借用經典的文學批評理論,如傳記批評、心理分析、語言學批評、新批評、神話與原型等理論,從主題、文體、形式、結構、語言、政治、心理學、社會學等不同的角度對這部作品做了全方位的、深度的評析,如理查·艾爾曼(Ellmann)的《詹姆斯·喬伊斯》(1959)以編年史的順序詳細介紹了喬氏的文學生涯,至今仍是眾多喬伊斯評傳中無出其右的經典之作,唐·吉福德和羅伯特·薩伊德曼(Gifford & Seidman)的《〈尤利西斯〉注釋》(1988)為讀者掃清了語言、文化、神話、文學、政治、宗教等方面的閱讀障礙。20世紀八九十年代,文藝理論界出現的一些新理論、新視角,如文化研究、新歷史主義、女性主義、性學、后現代主義,甚至是巴赫金理論、后殖民理論、量子力學等,也被應用到喬學研究之中,取得了一系列重大突破,《尤利西斯》研究呈現出綜合性、專業性、跨學科性的特點。拉康和德里達分別在1975年和1984年兩次喬學國際學術交流會上做了主題發言,隨后,福柯、克里斯蒂娃和巴爾特等著名現代、后現代主義學者也相繼撰文研究《尤利西斯》的藝術價值。哈特和海曼(Hart & Hayman)合編的《〈尤利西斯〉批評文集》(1974/2000)選收了18位一流喬學家的專題論文,從文體、色調、視點、敘事結構、象征意義等角度,論述了這部作品在形式、技巧、結構等方面的成就。喬伊斯的影響與日俱增,喬伊斯的遺產歷久彌新。
20世紀以來,國外喬學研究在深度和廣度上都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一批高質量的學術成果相繼問世。萊瑟姆在其主編的《劍橋文學指南:〈尤利西斯〉》(2014)的序言里列出了研究《尤利西斯》的六大理由:第一,因為它的存在(because it is there);第二,因為它是一種智力上的挑戰;第三,因為它贊美普通生活;第四,因為它給我們提出了一些棘手而緊迫的問題;第五,因為它把我們與世界上不同的閱讀愛好者聯系起來;第六,因為它永遠都是一種非凡的想象資源(Latham,2014:XIV-XVI)。賴斯的《喬伊斯研究指南》(2016)全書共390頁,分三大部分介紹了喬伊斯研究成果和簡要的評介,涉及喬伊斯著作、自傳、書信、訪談、專著、論文、論文集、學位論文等,是迄今為止最全面、系統的喬學研究成果匯編,對喬伊斯研究者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啟發意義,充分說明了喬學研究潛在的學術價值和影響力。其他重要學者還有:阿特瑞吉(Attridge,2000),納什(Nash,2002),布爾遜(Bulson,2006),普蘭特(Platt,2007),賴斯(Rice,2016),等等。
0.2.2 國內《尤利西斯》研究現狀
國內對《尤利西斯》的研究起步較晚,近年來呈現出快速發展之勢,但尚未有從認知詩學的角度研究《尤利西斯》的成果。最早把《尤利西斯》介紹給中國讀者的是茅盾先生,他于1922年在《小說月報》第13期11號上介紹了喬伊斯的新作,但在《尤利西斯》發表后的半個世紀里,國內的喬學研究“幾乎是一片空白”。筆者通過“中國知網”關鍵詞檢索發現,有關“喬伊斯”和“《尤利西斯》”的研究成果分別多達1823條和239條[1],但鮮有從認知詩學的角度研究《尤利西斯》的成果。20世紀70年代末以來,喬學研究在中國大致經歷了從初步介紹、宏觀描述、微觀剖析到全面深化的過程,代表學者有金隄(1986,1998),蕭乾(1994),李維屏(1998,2002),戴從容(2003,2011),王江(2016),等等。但總的來看,無論是在數量上還是在質量上,國內喬學研究都不容樂觀,“到90年代在翻譯上真正有大面積的收獲,但研究缺少有分量有獨創性的成果”(王友貴,2000)。
0.2.3 研究動態:認知詩學研究
認知詩學/認知文體學是一門借用認知語言學、認知心理學等學科理論,對文學文本進行較為客觀、公正、系統的研究的文學批評流派,屬于典型的跨學科研究。經過40年的發展,認知詩學批評在國內外呈星火燎原之勢。國外一批認知語言學、文學批評、文體學等領域的學者紛紛向“認知詩學”轉向,著書立說,代表學者有:斯克多韋爾(Stockwell,2002,2009),加文斯和斯蒂恩(Gavins & Steen,2003),西米諾和庫爾佩伯(Semino & Culpeper,2002),霍根(Hogan,2014),詹塞恩(Zunshine,2015),哈里森(Harrison,2017),等等。斯克多韋爾的專著重點討論了認知詩學的理論基礎和研究方法,如圖形與背景、認知語法、腳本與圖式結構、話語世界與心理空間、概念隱喻、文本世界等重要的基礎理論。加文斯和斯蒂恩、西米諾和庫爾佩伯主編的兩部論文集各自邀請了12位國際知名的認知詩學專家,借用不同的認知詩學理論,對精選的小說、詩歌文本進行了富有創新的闡釋與評價,較好地體現了認知詩學/認知文體學領域的新視野、新進展、新觀點。斯克多韋爾的另一力作《文本性:閱讀的認知美學》(2009)從認知文體學的角度闡釋了一些文學術語或概念,如人物塑造、動機、聲音、暗諷、感知、移情等,并借用認知語法對威廉·華茲華斯的“水仙花”、查爾斯·狄更斯《荒涼山莊》中的片段以及J.R.R.托爾金的《指環王》進行了樣例分析,很有啟發意義。詹塞恩出版的論文集《牛津手冊:認知文學研究》(2015)可謂認知詩學的集大成之作,全書分為五個部分,包括:一,敘述、歷史、想象;二,情感與移情;三,新無意識研究;四,文學的實證與定性研究;五,認知理論與文學經驗,收錄了32位國際著名的認知文學研究專家的30篇論文,涉及認知歷史學、認知敘述學、認知酷兒理論(cognitive queer studies)、神經美學(neuroaesthetics)、認知后殖民研究、認知殘疾研究(cognitive disability studies)、決策理論等多門分支學科,彰顯了認知詩學研究的豐碩成果和廣闊的研究前景。哈里森的專著《當代小說中的認知語法》(2017)借用認知語法理論對伊恩·麥克尤恩的《愛到永遠》、保羅·奧斯特的《紐約三部曲》、尼爾·蓋曼的《卡洛琳》等作品進行了頗有見地的闡釋;納托爾(Nuttall,2018)的專著《思維風格與認知語法:推理小說中的語言與世界觀》對推理小說中的語言特征進行了詳盡的認知解讀,并就認知語法與系統功能語法的批評方法進行了較深入的對比分析,也討論了識解與思維風格之間的關系。
喬學專家帕特里克·C.霍根的專著《〈尤利西斯〉與認知詩學》(2014)是目前唯一一部運用認知心理學、認知敘事理論研究《尤利西斯》的敘事風格的力作,在學界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認知詩學界的權威皮特·斯托克韋爾在該書的扉頁評論道:“這無疑是一部精彩的著作:勢必成為《尤利西斯》研究的經典之作,也是目前用認知科學研究文學作品的完美范例。” 霍根聚焦《尤利西斯》中的人物心理活動、人物情感態度、個體與集體身份、心理敘事、倫理與政治等諸多方面,提出了自己獨特的見解,令讀者耳目一新。他在該著作的序言中評論道:“《尤利西斯》對人類思維運作方式給予了無與倫比的關注,因此評論家對作品的心理分析就不足為奇,但是幾乎沒有學者借用認知科學去研究小說中的思維和情感。”(Hogan,2014:4)由于霍根借用的是認知心理學、心理敘述學等相關理論,研究的內容主要是有關認知的、心理的、情感的、主題的等方面的問題,因此其理論性、學術性較強,對普通的讀者而言,理解他的著作難度較大。研究故事文本還可以從認知語言學、認知詩學等角度切入,重點關注語言或話語層面的文本闡釋與評價,而后者則是本書研究的對象和重點。
國內的認知詩學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具有廣闊的發展前景。筆者通過中國知網關鍵詞檢索[2],關于“認知詩學”的論文約有497篇(包括碩博論文、會議報道等),代表作者有張敏(2007),馬菊玲(2007,2017),熊沐清(2008,2012),胡壯麟(2010,2012),趙秀鳳(2010,2012),司建國(2014),程瑾濤(2014),鄒智勇、薛睿(2014),汪虹(2016),等等,涉及認知詩學的基礎理論和分析方法探討、國內外文學文本的闡釋與評價。由四川外國語大學熊沐清教授任會長的中國認知詩學研究會已成功舉辦了三屆認知詩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和多場相關高層論壇,出版了4期《認知詩學》輯刊,對推動認知詩學研究起到了積極作用。楊建的《喬伊斯詩學研究》(2011)以批評史研究與文本細讀相結合的方法,較全面系統地考察了喬伊斯文論,在此基礎上發現、梳理、整合喬伊斯的美學、詩學思想體系,但其研究并非從認知詩學的角度切入。劉文、趙增虎的《認知詩學研究》(2014)借用認知詩學的相關理論,對多個中外文學文本進行了認知解讀,著重比較了認知詩學與傳統文學批評的異同,但其理論介紹較多,文本闡釋較少,且其研究對象為多個中外文學文本,并非某一特定文學作品。
“《尤利西斯》在本質上是詩歌,實際上它是小說,最新的認識它是‘文本’。”(Levine,2000:137)的確,《尤利西斯》呈現出跨語類的文本屬性,涉及詩歌、小說甚至戲劇等多種體裁的文本屬性。總的來看,喬學界從認知詩學的角度研究《尤利西斯》的成果寥寥無幾,在國內幾乎還是空白,其原因是認知詩學是一門新興的文學批評范式,加之,熟悉認知詩學和《尤利西斯》作品的學者相對較少,因此,從認知詩學的角度研究《尤利西斯》具有廣闊的空間和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