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利西斯》的認知詩學研究
- 吳顯友
- 2463字
- 2025-04-27 17:58:53
1.1 語音的認知基礎
1.1.1 認知語音
認知語法家認為語言系統本身并非一個獨立于其他認知官能的抽象系統,相反,它與其他認知功能具有內在的聯系,通過語言的概念化把人們的外在經歷和內心感受表征出來。意義存在于人們兩種概念化方式之中。第一種是人們與他人交往互動的方式,第二種是人們構建和使用在互動中獲得的各種知識的方式。這些知識表征通過意象圖式、概念化、百科知識、圖式框架等形式儲存在人們的記憶中,供人們在需要時激活、提取。而這兩種概念化方式的認知基礎則來自人的體驗認知。賽倫指出:
說認知是體驗的,是指它來自身體和外界的互動,并與之持續地交織在一起。根據這一觀點,認知依賴于身體帶來的各種體驗,而身體擁有不可分割地相互聯系的特定的知覺和運動能力,并且它們共同組成了孕育推理、記憶、情緒、語言和其他所有心理活動的母體。(Thelen,2000:5)
由此可見,體驗認知強調“身體和外界的互動”與“身體帶來的各種體驗”,而語言的誕生、發展與成熟離不開其產生的社會、文化語境,也離不開身體與外部世界的互動。語言是由三個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的層面組成的:實體層面(認知語音層面,如發聲器官、書寫用的筆墨紙張、電腦),形式層面(詞匯語法層面),情景層面(語義層面)。就認知語言學、認知文體學或認知詩學的研究而言,學者們更關注后兩個層面——詞匯語法層面和語義層面,而較少關注認知語音層面。無論是認知詩學家斯托克韋爾的《認知詩學簡介》(2002),還是喬瓦內利和哈里森的新作《文體學中的認知語法》(2018),都未能探討認知語音,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那么,語音結構是否具有認知屬性呢?是否應該納入認知語言學的研究范圍內?
泰勒在《認知語法》(2013)中嚴肅地指出:“把語音學排除在認知語法的研究范圍之外是一種錯誤,其理由如下:(1)排除語音學,認知語言學不能稱為一種綜合的語言學理論……(2)更為重要的是,把‘認知’、‘概念’、‘語義’(意義)看成相同的概念是一種錯誤。語言的語音結構的認知屬性不亞于語義結構。語言的語音結構是人們語言能力不可分割的部分,它是一種人們發出語音、感知語音,尤其是對語音進行范疇化,從而形成語音的心理表征的語言能力。”(Taylor,2013:79-80)索恩博羅和韋爾林(2000)也強調了語音的重要性,尤其是詩歌的語音和格律的重要價值,還提出了詩歌分析的語音模式:
有規律的格律。哪些音節帶重音?在重讀音節之間重讀音節數是否相同?一行詩里有幾個音步(重讀音節)?
尾韻。如果有尾韻,把它們標示出來。可以查閱《諾頓選集》末頁、由喬恩·斯塔爾沃森撰寫的一篇文章,確定詩歌的格律和尾韻符合哪一種詩歌體裁(民謠、十四行詩、十九行二韻體詩)。
其他一些語音模式,如半諧音(come,love),尾韻(will,all),頭韻(me,my),側押韻(live,love),倒尾韻(with,will),輔音押韻(love,prove)和重復(the sea,the sea)。(Thornborrow & Wareing,2000:46)
索恩博羅和韋爾林從格律、尾韻以及語音模式等方面討論了語音分析的范圍和方法,對研究認知語音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1.1.2 擬聲詞
從認知語音的角度來看,英語、漢語中不少元音、輔音、輔音組合、擬聲詞等,具有明顯的音義結合的本質特征。擬聲詞(onomatopoeia),模擬聲音的詞,又稱為象聲詞、摹聲詞、狀聲詞,是所有語言中最典型的音義結合的詞匯。它是模擬、表達、暗示自然界中動物、植物、事件等所發出的聲音而形成的一種詞。在漢語中,通常是把漢字當成“音標”符號來構成擬聲詞,它和音譯詞、聯綿詞在性質上是同類的,漢語中擬聲詞種類很多,百度百科把擬聲詞歸入四類:①單音節擬聲詞,如“乒、乓、唰、嘩、轟、砰、噓、嗖、當、叮、吱”;②雙音節擬聲詞,可分為疊詞和AB型詞,疊詞如“啦啦、嘩嘩、咚咚、隆隆、潺潺、噓噓、關關、啾啾、唧唧、喳喳”,AB型詞如“喀嚓、滴答、叮當、知了、啪嗒、嘩啦、呼嚕、噼啪”;③三音節擬聲詞,可分為AAA、AAB、ABB、ABA幾種類型,AAA型詞如“嘻嘻嘻、呵呵呵、哈哈哈、嗡嗡嗡、呱呱呱、嘟嘟嘟、咕咕咕、篤篤篤、咚咚咚”;④四音節擬聲詞,可分為AAAA、AABB、ABAB、ABCD、ABCA、ABBB幾種類型,ABCD型詞如“嗚里哇啦、丁零當啷、嘰里呱啦、嘰里咕嚕”等[1]。英語也同樣存在著大量的擬聲詞。就模擬動物聲音而言,典型的例證如:Cats meow/miaow or purr(貓喵喵地叫)、Dogs bark or woof(狗吠)、Snakes hiss(蛇發出咝咝聲)、Horses neigh(馬嘶)、Lions roar(獅吼)、Cows moo(奶牛發出哞哞聲)、Sheepbaa(咩咩叫)。
1.1.3 語音象征
除擬聲詞外,語音象征(sound symbolism)是另一種表達音義之間關系的語音修辭手段,指的是英語中的某些元音、輔音或輔音組合借助于人的聽覺官能產生某種聯想意義或象征意義。伊萬·福納吉(Fonagy,1978)認為音素和隱喻聯系緊密,如鼻音和軟腭元音通常與“黑暗”相聯系,前元音與“精美”“高音調”有關,歐洲語言學家認為輕塞音與“微弱”有關,而希臘人認為摩擦音讓人想到“未熟的”“多毛的”。阿伯克龍比(Abercrombie,1965)把英語輔音分為不同的維度:硬輔音/軟輔音(hardness/softness)、淡薄/響亮(thinness/sonority),并認為它們在不同的語境里會產生不同程度的移情作用。熱拉爾·熱奈特(Genette)于1976年出版音義學史《模仿學》,他在長達450頁的著作里,詳細論述了語言相似性在句法學、形態學和語音學中的演化過程。英語里有些輔音組合具有明顯的象征意義,如:
[sn]:與鼻音、嗤之以鼻(輕蔑)之意有關,如sniff,snuff(用鼻子使勁吸),sneeze(打噴嚏),snivel(流鼻涕),snicker(竊笑),snooze(打瞌睡),snide(卑鄙的)。
[sl]:表示“滑的”,如slick,sleek,slippery,slithery(滑的),sled,sledge,sleigh(滑雪橇),sloppy,slosh,sloughy,sludgy,slushy(滑的,泥濘的),slope(斜坡),slump(暴跌)。
[-ash]:表示“猛烈碰撞”,如bash(猛擊),crash(撞碎),thrash(擊打)。
利奇認為,語音和意義之間的聯想“不僅是通過耳朵本身,而且還是通過大家共知的移情(empathy)和聯覺的微小通道建立起來的”(Leech,2001:100)。泰瑟姆進一步指出,“認知語音學研究涉及把編碼和解碼思維轉換為聲音傳遞的最后階段的心理過程。它涉及在讀者腦海里產生的聯想,即當讀者聽到某個巧妙的語音音素,盡可能將接收到的聲波原原本本地解碼為說話人最初的思想”(Tatham,1990:209)。由此可見,語言是基于體驗性的,認知語音、語音象征也不例外,應引起足夠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