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見，我出生在巴哥拉的一個貴族家庭...”

伴著涰泣聲，索菲亞蜷縮在地牢的一角，開始講述自己的過去。

“...我曾有過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那是兩三年前，那天，我同家人們一起，乘著馬車去圣心教堂做禮拜...”

身著黑色天鵝絨長袍，踏過前往教堂的道路，索菲婭來到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的教堂內部。

她熟極而流地來到背刻家族徽章的雕花長椅前，向刻著精美浮雕的祭壇行三次屈膝禮，然后落座。

接著，在樞機包法利的帶領下，開始今天的彌撒。

唱詩班的禮贊聲伴著管風琴聲傳來，索菲婭雙手合十，虔誠地為天主祝禱。

包法利站在臺上，臺下的人在他眼里一覽無余，有的貴族歪斜地靠在椅子上，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有的，已經閉上眼睛，在睡夢中感受天主的慈悲了。

這些景象包法利早已見慣，沒有過多關注，隨他們去了。

只是，當他的目光掃過索菲婭，心中掠過欣賞，這是真正虔誠的信徒。

她那端正的姿態，沉靜的神情，都說明，她來到這里，不是為了例行公事，而是發自內心的敬愛天主。

這份虔誠絕不可能作假。

這才是天主優秀的孩子，包法利在心中贊嘆。

禱告完畢，接下來是發放圣餐。

輪到索菲婭，她用手帕接住包法利遞來的圣餅，感謝道：“愿上帝保佑您。”

“愿上帝保佑您。”包法利也如是回答。

然后是奉獻儀式，各家的管家呈上裝滿金幣的綢袋，并將金幣倒入銅盤，發出清脆連續的響聲。

為此，貴族們常常攀比聲音的持續時間，時間越長，越彰顯自己家族的財力。

索菲婭家族的金幣碰撞聲一向清脆連綿，引得眾人側目。

但索菲婭卻無心關注他人或好奇或艷羨的目光，她對此習以為常，只是懷著虔誠，思考同神圣的天主相關的問題。

得不出答案，索菲婭暗下決心，有空時，前去密特拉圖書館，瀏覽那些神學書籍，或許能從中獲得啟發。

————

貴族的生活一向是悠閑的，索菲亞很快來到密特拉圖書館門口。

這是一座輝煌的尖頂建筑，炫彩的玻璃和精美的浮雕讓人嘆服，但和其中浩如煙海的書籍相比，又遜色了許多。

索菲婭走進圖書館，一行行書柜矗立于此，上面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書籍，巍峨又壯觀，這是啟迪智慧的寶庫。

她還拿不定主意，在書架前躊躇，眼角閃過樞機包法利的身影。

索菲婭心念一動，如此年輕的樞機，想必能輕易解答我的疑惑。

邁步走到包法利面前，索菲婭向他行禮。

“向您致敬，樞機大人。”

包法利輕撫索菲婭肩頭：“愿你平安。”

索菲婭開口提問。

“冒昧請教，我對圣典中的一些內容心存疑惑，可否請您指點天主迷途的羔羊?”

“當然可以，勤學好問是祂贊賞的美德，只是這里不太方便，我們去包廂里聊吧。”

包法利爽快地同意了。

……

包廂內，交流完畢，索菲婭卻還感到意猶未盡，包法利果然是優秀的老師，許多指點都讓她茅塞頓開。

“您的智慧令人嘆服，也許，我們可以約個時間，每周都來這里交流一下，為了彌補您損失的時間，我愿意付出適當的金錢。”

索菲婭忍不住邀請。

“不需要補償，為信徒指點迷津是應該的，我每周六下午會來這里，你要是有問題，可以那時來找我。”

包法利回答。

索菲婭粲然一笑，明亮的眼睛里躍動著喜悅的光芒。

“萬分感謝，那就下次再見了。”

那時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索菲婭身處塵世，卻仿佛在天國里徜徉。

望向包法利的眼神，也逐漸纏雜了一些異樣的情感。

她在父母的庇護下，順應自己的興趣，學習喜愛的知識，和其他人交流討論，每周同包法利見面，漸漸和他成為朋友。

可惜，生活不能永遠一帆風順。

那天，父親和往日一樣處理完本職工作后歸家，躺在床上后突然發起了高燒。

這場疾病來勢洶洶，索菲婭和母親悉心照料，沒日沒夜的虔誠祈禱，可父親終究沒能恢復健康。

————

索菲婭身著黑絲絨長裙，佩戴黑珍珠項鏈，和母親一起，跪在父親擺滿鮮花的靈柩前。

包法利正為父親做禱告，祝愿他得以往生天國。

索菲婭看著眼前的靈堂，神色略顯呆滯，她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如夢似幻。

待喪儀結束，包法利從兜里掏出一小袋金幣，交給索菲婭傷心欲絕的母親。

“夫人，請不要推辭，您的丈夫蒙主召喚，去往天國了，可是身處塵世的我們仍要生活下去，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不用客氣，身為天主的子嗣，我們理當互相幫助，我只是在踐行天主的訓誡。”

“如果以后碰到什么煩難，也歡迎隨時來找我。”

索菲婭看著包法利慷慨的舉動，聽著他慈悲的話語，沖動之下，竟做出一個不大合禮儀的舉動。

她握住了包法利的手。

包法利驚訝地看向索菲婭，四目相對，他們的眼睛里，顯現出一樣的情愫。

索菲婭回過神來，又飛快地松開手，但好長時間，手指上都似乎殘留著異樣的觸感。

————

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帶走了父親的生命，索菲婭和母親失去至親的同時，家里的財政也陡然艱難起來。

索菲婭心里清楚，家里已經沒多少資產了，可是，盡管如此，礙于貴族的身份，母親還是得維持各種貴族應有的開銷，許多開支都無法縮減。

平心而論，對許多為了撐起貴族體面而不得不付的開銷，她都感到惋惜與不舍。

父親去世后，索菲婭家的庭院從外面看來，依然金碧輝煌，氣勢不凡。

但親身居住于此的她知道，走進家里，那些真正貴重的家具、飾品已被陸陸續續地變賣，這個宅院就像家里的資產，已經快被掏空了。

傍晚時分，索菲婭的母親外出歸來，和她共進晚餐。

兩人安靜地吃著，索菲婭注意到母親憔悴的面容。

這可憐的家伙，從雙手環抱小狗的貴婦，轉而成為扛起家庭重擔的挑夫……

父親去世了，母親的哀痛只能持續一天，當太陽再次升起，她還要為這個家操勞。

索菲婭揣度著家里的收入與支出，失去了父親的工資，又無法放棄貴族的生活，怎么想都指向破產的結果。

要想辦法賺錢...可是，有什么辦法呢?

通過工作賺錢嗎，貴族的字典里可沒有工作這兩個字，他們做事，從來只考慮一時的熱情，從不考慮代價。

她的母親，是巴哥拉最著名的裁縫之一，可在真的和父親結婚成為貴族之后，那雙巧手就很久沒再碰過針線……

父親死后，她還有才華可以施展，那自己呢？自己又有什么才華？

委身于他人是條捷徑，但無論是母親還是自己，都把這視為下下策。

凝視著母親雙手上日漸變厚的繭，索菲婭決心一定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