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陜亂
- 大明有龍氣
- 蜀心
- 2661字
- 2025-06-18 23:46:15
崇禎元年二月十六,京師紫禁城內。
“延綏巡撫洪承疇于二月初三大破賊寇,殺敵老營五百,從賊上萬,白水三縣具為光復,賊首王二向北遁走!”
王承恩和高體乾恭敬地侍立在一旁,為朱由檢念著各地督撫上的奏疏,念至關鍵處,立即對著龍椅上的少年天子俯首下拜。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哈哈,大伴免禮,大伴免禮啊!”
自繼位起便愁眉不展的朱由檢罕見地喜笑顏開,右手虛扶示意王承恩和高體乾起身。
“洪承疇果然沒有辜負朕的心意,先前上了奏折力薦洪卿的是……?”
“陜西按察使,方岳貢方大人。”高體乾先是側目一眼王承恩,得到略微點頭后才說道。
“哦!”朱由檢露出恍然的神情。
“陜西糜爛至此,也該換換血了。傳朕旨意!”
王承恩得令,立即三步作兩步地快走至案桌前,提筆等待。
其實以他如今司禮監秉筆太監的地位,完全可以驅使幾個小太監,大可用不著親自干這些活計。
但他仍然親力親為。
“延綏巡撫洪承疇討賊有功,安邊有術,著拔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仍巡撫延綏。”
對于洪承疇而言,由僉都御史晉升,是由四品跨向三品的重大轉變。
倘若只兼僉都御史,即使延綏巡撫權力再大,說破天也只不過是一個正廳天花板的行署專員。
但右副都御史,可是正兒八經的副部級高官。
有了這個臺階,無論是進京為侍郎,還是在陜西省內更近一步,都有了更大的可能性。
王承恩暗暗心驚,心道這洪承疇真當是圣上眼前的紅人。
“陜西按察使方岳貢舉薦有公,識人得當,著拔陜西左布政使,原左布政使回京述職,吏部妥善安排。”
在明朝的地方制度下,原分兩京一十三省,共十三布政司,設左右各十三布政使。
因邊患日重,遂增設巡撫一職,統管軍政大事。
后來單一巡撫難以應對多省聯動的局面,而朝廷欽差又難以及時抵達,遂增設總督,督師,統合數省協調。
例如陜西三邊總督武之望,便是陜西省內名副其實的一把手,而主管民政經濟的陜西布政使,自然是二把手的地位。
趁著崇禎帝高興,侍候在一旁的高體乾不動聲色地將有關會試的奏折遞上。
小陳大人,我收你的那些銀子,只能讓我幫你到這個地步了。
原來是會試的兩位主考官為一份卷宗吵得不可開交,一直打到了紫禁城上。
看到新一份奏折崇禎皇帝臉上的笑意凝結,原來是此次春闈的時務題中,寫著流寇之弊,其患無窮,防流甚于防剿,防源甚于防賊。
通過練習上下文,其中不少內容都出現‘原理’字樣,再加上敢提出這樣的言論,朱由檢立即想到了前不久剛剛賜下宅子的陳子龍。
“少年心氣,卻是略是浮躁了些。”
朱由檢恢復了帝王的威儀,面無表情地說。
“三甲……”
旋即擺了擺手。
“二甲末罷了。”
皇帝一錘定音,王承恩,高體乾立刻連連點頭,按旨意回復。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
陜西,延安府安塞,黃土高原。
兩個身著軟甲,腰佩寶刀的粗獷漢子登上一個小土坡,身后還跟著十幾個隨從和護衛的兵士,其中兩個最健壯的兵士端著兩面旗幟。
一陣西風吹過,旗桿上的大旗獵獵作響。
赫然是“闖王”和“紫金梁”幾個大字,而旗下的兩人,正是陜西最大的兩支農民軍的領袖——高迎祥,王嘉胤。
自王二舉義起,陜西全省起義風起云涌,規模小的控制著數個莊子,鎮子,有幾十親信,上千從眾。
巨寇如王二,高迎祥,王嘉胤等,均有數百帶甲老營,從眾新營近萬人。
當然,所有義軍的‘帶甲’都專門代指棉甲,至于鐵甲以及更高級的鍛甲,那是只有將校和一等一的親信才有的待遇。
“王二愣子……王二是咱們這一批最早起來的老兄弟,手底下帶甲老營不比俺們少,若是連他都敗給了那洪承疇……”
“沒馬。”
高迎祥舔了舔開裂的嘴唇,回頭看向由親信牽著的那批鬃毛烏黑的駿馬。
“即使你我,手里的鐵甲也不過幾十之數,跟洪閻王那兩千家丁硬拼?沒有馬隊,官兵窮追猛打圍上來,他娘的有多少老營也是白搭。”
放眼望去,千溝萬壑如大地的皺紋般縱橫交錯,土塬與山梁起伏綿延,仿佛被巨手隨意堆砌的雕塑。
塬面平坦如臺,邊緣卻被流水切割成陡峭的崖壁,裸露的黃土層理如書頁般記錄著億萬年風沙的沉積。
梁峁丘陵則像凝固的波浪,圓潤的峁頂與狹長的梁脊交替延伸,在陽光下泛著金黃的微光,與天際線模糊交融。
風掠過時,細密的黃土粉塵揚起,在日光中舞成一片金色的薄霧,仿佛大地輕盈的呼吸。
王嘉胤深深吸了一口氣,卻呼出了滿嘴的塵土,“打不過……還跑不過嗎……?”
話語間,他用指縫中滲著泥土的手在地上劃了劃。
“洪承疇只管陜北,其他地方他管不得。”
“東進?”
“東進!”
兩人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齊齊翻身上馬,最后回望了一眼黃土高坡。
三年大旱,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僅剩下些許耐旱的草木以斑駁的綠意點綴著土黃。
扭曲的穿天楊和垂柳孤立于山坳,枝干如鐵鑄般指向天空,樹皮皸裂如老者的手掌,卻依然在風中搖曳生姿。
窯洞嵌在陡坡上,拱形的門洞與窗欞貼著早已褪色的淡紅窗花。
偶爾可見瘦骨嶙峋的老牛拖著木犁,在坡地上翻起一道道土浪,蹄印深深陷進因為干旱而變得松軟的土層,與溝壑間零星的梯田共同訴說著百姓的艱辛。
崇禎元年二月三十,高迎祥,王嘉胤,王自用等十八支大大小小的義軍隊伍在安塞祭奠王二后正式宣布合營,號稱十萬大軍,揮師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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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胤傳》
嘉胤者,陜府谷傭耕子也。萬歷四十六年旱魃裂土,乃聚礦徒揭竿,號“混世王”。初劫富戶于黃龍山,剜目懸門,書曰:“爾藏粟盈廩,視吾骨成塵耶?”
崇禎元年攻破河曲,僭稱“橫天一字王”。其黨腰系婦孺首級為符,馬頸懸儒生經匣示辱。四年春,陷蒲州,劫藩庫得紅衣大炮三尊,竟驅虜鐵匠仿鑄。然暴虐無道,嘗醉斬其侄王自用于帳中(未死),由是眾叛。
是年五月,曹文詔破賊于陽城。嘉胤中矢墜崖,殘卒傳其臨終嘶吼:“吾以十八騎起事,聚十萬眾,當裂土分茅!”然尸首為守卒啖盡,僅余脛骨系于城門,野犬舔其髓三月不去。
邸報存錄:嘉胤據府谷日,造“七殺碑”——一殺士紳,二殺稅吏,三殺考官,四殺明將,五殺富商,六殺禿驢(僧),七殺腐儒。晉民聞碑文,小兒夜啼遂止。
《高迎祥傳》
迎祥,陜安塞驛卒,因裁驛嘯聚。初從王嘉胤,號“闖王”。及嘉胤死,盡收其眾。此獠狡黠勝群寇:以驢車載婦孺誘官軍,伏甲士于葦叢;陰購《紀效新書》習戚家陣法。
六年冬,裹十萬流民破澠池。當是時,黃河冰封尺余,迎祥命鋪麥秸于冰面驅眾南奔,老弱陷冰窟者塞河道,竟作人橋渡其精騎!入豫即焚郾城孔廟,火三日,灰燼中得未毀圣像,笑曰:“仲尼尚畏我火德乎?”
九年車箱峽之困,偽降陳奇瑜,賄左右得脫。七月復叛,屠整屋縣。有生員趙某當街詈罵,迎祥剜其舌納酒飲之曰:“酸腐舌浸酒,正可潤吾喉!”
黑水峪敗于孫傳庭,檻送京師。刑部驗明正身,剮三千六百刀,其骨揚灰日,京師霾霧如血。
塘報秘聞:迎祥腹有北斗七星痣,術士言乃“草頭紫微”。剮刑時剖其腹,痣竟滲墨汁,染紅日輪三日方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