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金鑾殿檐角的銅鈴被晨風吹得亂響。沈硯冰被兩名金吾衛架著拖上丹墀，發冠歪斜，月白長袍浸透血污，卻在抬頭時對上皇帝蕭承禮冷凝的目光——那雙眼，和昨夜他在羅盤血紋里看到的一樣，藏著三十年未涼的殺心。

“沈愛卿，御史臺彈劾你詛咒皇族、私改血詔，可有話說？”皇帝的聲音像裹著冰渣，殿內百官噤若寒蟬，唯有太子蕭承煜捏著玉笏的指節泛白，余光不時掃向刑部尚書吳崇山。

沈硯冰忽然劇烈咳嗽，黑血濺在漢白玉臺階上，竟凝成周明修的臉型。他抬頭時眼中閃過詭譎的紅光——那是吞噬了周明修記憶后，血契賦予的“讀心視”。“陛下可記得，三日前太子與周明修在御花園說的話？”他的聲音突然變調，竟與周明修分毫不差，“‘龍御天書現世在即，若父皇再不下旨遷都，臣便只能效仿先帝……’”

殿內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蕭承禮猛然坐直，手按在龍椅扶手的暗匣上——那里藏著當年弒兄奪位的斷刀。太子踉蹌半步，玉笏“當啷”落地：“父皇！這是栽贓！”

“栽贓？”沈硯冰扯動唇角，視線掃過吳崇山，“刑部尚書袖口的龍涎香，與三日前天書現世時守陵官身上的味道一樣呢。”他故意拖長尾音，看著吳崇山的瞳孔驟縮，手不自覺摸向腰帶——那里掛著半塊斷刀碎片，正是當年斬皇兄的兇器。

“大人摸腰帶做什么？”沈硯冰突然冷笑，指尖在羅盤暗紋上連點三下，“是在找這東西嗎？”話音未落，吳崇山腰間的佩刀“錚”地出鞘，刀刃竟不受控地轉向太子。蕭承煜本能后退，卻被臺階絆倒，鋒利的刀風擦著咽喉劃過，在龍柱上留下寸深的血痕。

“護駕！”金吾衛的呼喝聲響徹殿內。吳崇山突然發出非人的嘶吼，揮刀亂砍，鮮血濺在文官的朝服上，驚起一片尖叫。沈硯冰趁機掙脫鉗制，踉蹌著靠近御案，看到皇帝眼底翻涌的驚疑與殺意——這正是他要的效果：讓吳崇山的失控，坐實太子黨“逼宮”的罪名。

“陛下難道不想知道，當年皇兄的玉佩，為何會在太子書房？”他壓低聲音，只有皇帝能聽見，“周明修臨死前說，是太子讓他從御書房暗匣里取的……”話未說完，吳崇山的刀已劈來，卻被他靈活躲過，刀刃深深插入御案。

蕭承禮盯著案上的裂痕，突然想起昨夜在暗匣里看到的空缺——本該存放皇兄玉佩的位置，此刻只剩一道血痕。他猛然抬頭，正對上太子驚恐的雙眼，那眼神與二十年前皇兄臨死時如出一轍。“拿下！”皇帝突然怒吼，“太子蕭承煜謀逆，刑部尚書吳崇山弒君，著即入獄候審！”

殿內瞬間嘩然。蕭承煜被按在地上時，終于看清沈硯冰袖中若隱若現的羅盤——那是他熟悉的陰司閣信物，十年前他親手將沈硯冰推入亂葬崗，卻不知這人竟與陰司閣做了交易，帶著顛覆王朝的詛咒回來了。

沈硯冰退到殿角，看著吳崇山被拖走時，袖口飄落的半張密信。他彎腰撿起，上面赫然是北狄狼主的印璽——這老匹夫果然參與了當年的弒兄案。掌心的羅盤發燙，血紋在吳崇山的生辰八字上跳動，他知道，這人彘血契的下一個宿主，該是皇帝最信任的禁軍統領了。

“沈愛卿……”皇帝的聲音突然溫和，卻藏著刺骨寒意，“你既知曉這么多，不如說說，龍御天書究竟藏在哪里？”

沈硯冰抬頭，撞上皇帝探究的目光。他知道，此刻對方心里定在盤算：是留著他繼續對付太子黨，還是像當年處理皇兄那樣，殺人滅口。“陛下還記得十年前的冬至嗎？”他忽然慘笑，“臣替皇后試的那碗參茶，其實早就被人換了腐骨散——就像現在，您御案上的茶盞，怕是也有人動過手腳。”

皇帝瞳孔驟縮，手剛要揮開茶盞，殿外突然傳來“砰”的巨響。一名禁軍渾身是血闖入，跪倒在丹墀：“陛下！東宮、東宮走水！太子書房……燒出了龍御天書的殘頁！”

沈硯冰在心里冷笑。那把火，自然是他讓死士放的。殘頁上的“太子謀逆”四字，此刻該在火光中顯形了吧？他看著皇帝踉蹌起身，望著殿外濃煙的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他期待的慌亂。

“沈愛卿，你……”蕭承禮回頭，話卻卡在喉間。沈硯冰的額角，不知何時多了第三道鬼面紋，在晨光中泛著暗紅，像極了龍御天書上的血字。這個本該成為棄子的謀士，此刻卻像從地獄爬出來的索命鬼，帶著他最恐懼的秘密，一步步逼近真相。

“臣懇請陛下，讓臣追查天書下落。”沈硯冰跪下，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當年臣被誣陷時，曾在亂葬崗見過天書殘頁，上面……上面寫著‘蕭氏代天，當祭至親’。”他故意頓住，看著皇帝的臉色瞬間慘白——這正是當年他弒兄時，天書上“顯靈”的預言。

殿外的火勢越來越大，濃煙混著血腥氣涌入殿內。沈硯冰感受著掌心周明修的記憶碎片，突然看到一段被遺漏的畫面：吳崇山曾在皇后宮中，將一枚鳳凰紋玉佩交給太子。他勾了勾唇角，知道下一個局，該從后宮開始了。

“退朝！”皇帝的聲音帶著不耐，卻在經過沈硯冰時，悄悄塞給他一塊令牌——正是當年皇兄的“清君側”令。沈硯冰低頭，指尖撫過令牌上的血銹，終于確定：皇帝已經開始懷疑，太子背后的勢力，遠比他想象的更深。

金鑾殿的銅門緩緩閉合，沈硯冰望著殿內狼藉的血跡，聽著遠處東宮的救火聲，忽然低笑出聲。蕭承煜，你以為剜去我的膝蓋，就能斷了我的謀算？你看這金鑾殿上的血，哪一滴不是你親手種下的因果？

他摸向袖中羅盤，血紋正沿著“蕭承禮”的生辰八字游走。下一次朝會，當皇帝在御史臺卷宗里發現吳崇山與北狄的密信，當皇后宮中搜出鳳凰紋的詛咒人偶，這對父子，便會像二十年前的皇兄與皇帝那樣，刀劍相向。

而他沈硯冰，不過是在龍御天書的詛咒里，加了把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