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轉瞬即逝，而此刻夕陽垂落，已至黃昏。

明久從一張張寫滿筆墨的紙中，挑挑揀揀，不時頷首一二，這群官奴確實質量不錯，一二人還有文氣浮現……當然，也僅此而已，以他的眼界，這些人當初也沒學多少東西。

唯有一人……

扶蘇，有意思，這是嘩眾取寵，以此獲取關注，還是另有隱情……不得不說，這用墨點半遮半掩的‘咸’字，實在勾動人心。

明久笑了笑，卻又面色一肅。

只因為在扶蘇的答卷中，赫然寫著‘熒惑守心’四字！

這人好大的膽子！

明久自己所寫的《心猿篇》都沒有寫上此兆，這人卻敢堂而皇之寫在卷上……也是，此卷是給他看的，不是給李世民看的。

而且，此卷文采斐然，若是添以文氣，至少有冠縣之才！

目光閃動，這人什么來頭，竟然混在了奴隸庫中！

思索一二，他將注意力從這人身上移開，指向那幾個胡亂涂鴉，滿是臟汗的紙張。

“這幾個，不識字還應聲，浪費我幾張紙的，山牙子，給我每人打二十板子，我付錢……活的你繼續賣，死了的你埋咯?！?

“啊…郎君饒命！”

“郎君饒命??！”

西邊關押的人中，幾個渾水摸魚的青年不斷叩著頭顱，祈求明久寬恕。

山牙子心中膽寒，準備命人責打。

卻聽：“還請郎君寬恕他們……他們也是想有個好去處?！?

那自稱扶蘇的人出聲求情，聲音沙啞卻真誠，讓人忍不住涌出惻隱之心。

明久一笑。

“罷了……”

還沒說完話，從院外就走進來幾位青年。

“喲，這不是小考時風頭極盛，寫出冠縣文章的小子嗎……呵，怎么在太學囂張了一場，此刻又在西市為難幾個奴隸。”

出聲的不是領頭的那位，而是跟在其側的一名矮胖小子。

這姿態，好似皇帝身側的宦官，氣焰囂張。

“小鐘，住口…”

那領頭的青年面色慘白，好似病鬼纏身，此刻手持折扇，輕輕一收。

“有冠縣之才，張狂些自然無礙。”

“咳咳……”

說著還咳嗽一兩聲，這才上前道：“在下刑部侍郎之子，李夸，字耀祖，明郎君可喚我耀祖?！?

耀祖？

明久從椅子上緩緩起身。

“明久，暫無字?！?

“不知耀祖兄來尋明久，是為何故？”

明久可不相信一個正三品大員，刑部侍郎的兒子，會親自帶一群公子哥來奴隸官買奴隸……當然，看這李耀祖的腎虧的模樣，怕是也有可能。

或許是明久的目光過于放肆，李耀祖面上微微蹙眉。

“找你自然是要緊事，你……以日月為題，現在就給我寫一篇文，要是成了事，我可舉薦你加入文川社。”

日月為題？

寫一篇文？

明久一樂，笑出了聲：“我當是什么事，原來是找代筆……呵呵，就是不知耀祖兄是何本事，先得了哪兒的題？”

笑意一轉，明久直言：“不會?！?

“不會？”

這李耀祖身后的人比他更為惱怒：“你難道不知道文川社的厲害？”

文川社……

明久自然清楚，這是五姓七望家族中，以滎陽鄭氏為首的文官，創建的文社，與之相對，還有另外幾社。

這幾社，上至朝堂，下至學院，皆有影響。

就如此時的國子監·令狐德棻，就是平清書社的一員，其妻子是清河崔氏之女，身份顯赫……

可那又如何？

明久的目光不在朝堂，而在朝堂上的天。

此世無長生，但至少有長壽！

他欲先為官，借助修文道，不為名而為功績，等有了護道之術，再離開去看看這大唐之外的仙佛是什么樣的。

他可沒有心思與這些撲在大唐身上只進不出的蛀蟲有交際。

“耀祖兄……”

明久微微上前一步，道：“你怕是找錯了人……”

“你可知我父是刑部侍郎！”

“我母是清河崔氏！”

李耀祖惡聲道：“你父利用私權讓你進入太學之事在咱們看來雖小，可在這科舉關頭，你說天下學子能容忍？”

明久嗤了一聲。

“那你就去參明大人一本……”

“我明久可不是被嚇大的，莫說太學了，其余五學誰家沒有點私權濫用的東西，你敢在我面前挑事，我明久就敢掀桌子?！?

“你！”

本想借此拿捏明久的李耀祖咬牙。

明久又道：“日月……嘖?！?

“是何人出的題？”

“你說我現在就把日月之題宣言出去，如何？”

聞聲，那李耀祖一驚，緊忙道：“你敢！”

說完，又回頭瞪了身后的跟班一眼，斥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這要是讓……哼！”

明久眉頭一簇。

“請離吧，今日就當沒看見諸位?！?

明久說罷，不再理會李耀祖，而是先將手中挑揀的幾張有些文墨的答卷遞給山牙子。

“按照右側的名字，把這幾個人挑出來，一會送回我府?！?

看見一摞，起碼七八個官奴的答卷，山牙子顫顫巍巍接下，緊忙后退。

明久隨即又指向那名自稱扶蘇的人，道：“這個也帶上?！?

“是……”

山牙子很快招呼護衛，將這幾名官奴和扶蘇帶出來，他此刻只想離開！

而隨著奴隸出來，那扶蘇那一瘸一拐的樣子，也落入了眾人眼中。

“瘸子？”

明久一愣，而這一聲，也讓那自稱扶蘇的男人低下了頭，讓本來就被雜亂的頭發遮住的臉，更加看不清楚。

“呵……”

“買個瘸子回去？”

“不怕人笑話！”

那李耀祖嘲弄道：“小地方來的，果然不行?！?

又看向那些紙張和官奴。

“怎么，用圣人出的題來考官奴，明久啊明久，這些可都是罪官之后，你這是學戰國公子養幕僚…結黨營私，還是說你父親與這些罪官有關系，讓你來救他們！”

明久充耳不聞。

那李耀祖一怒，幾步上前，一把抓住明久的手腕。

明久抬手欲要掙脫，可手腕上一股文氣纏繞……文道之力……在他之上！

“明郎君，大考以日月為題。”

“我母與尊母有舊，透露你一句，這次科舉及第的位置已經定下了，勿在此時出頭，也別靠近書社……不然就不是代筆這么簡單?！?

“咳咳……”

“我因為趙郡李家的身份，排在第九位?！?

“你因為父親的緣故，排在第二十一。”

“別做多余的事……”

“還有……”

“我這病乃先天之疾，非后日之濁，呵！”

幾聲低語。

李耀祖放開了明久的手，緩緩退后。

又丟出一袋銀子給山牙子：“給我選幾個美婢送給明郎君?！?

“走！”

李耀祖就要帶著那群人離去時，明久的聲音從后面傳來：“我認識一位醫者，若是耀祖兄需要，我可搭線……只需一千兩…黃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