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久，明郎君？”
李耀祖一行人還未離開，就看見一人趕來，看見此人后，他們步伐一滯。
“見過張侍首。”
一個中年人，身著深緋官袍，步履匆匆趕來，對于李耀祖等人視而不見。
“正是明久。”
明久出聲。
同時也在看見此人后，依照官袍上的顏色，可知是正四品官，而那與眾不同的紋樣也表明了來者是宮內的內侍。
李世民的近侍·張阿難！
明久行禮而下，張阿難緊忙上前扶起，道：“你就是明郎君，果真是見字如見人，一番好模樣啊！”
“快快隨我去見陛下…”
見陛下？
明久一愣，他不過是寫了《心猿篇》，怎么就要見李世民？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暗藏在卷上的熒惑守心，被李世民看出來了。
既如此，倒也好……
“山牙子，一會我的車夫尋來，他自會結錢，你就告訴他我去了宮中，讓他把這些奴隸安置好……那瘸腿的也一并帶走。”
一邊被張阿難這個壯漢牽扯，明久一邊說著。
來不及去看李耀祖等人的臉色，他很快他就出了奴隸庫，上了宮中御車！
搖搖晃晃中，外面的天色近黑……
“張侍首，不知圣人為何用熒惑為題……若是不便回答，您可不言。”
明久看著與他同坐一車的張阿難，身軀如松，巍然不動，并未因為這張阿難在宮中地位而膽怯，更沒有因為第一次進皇宮而惶恐。
張阿難人見得多了，對于明久這樣的沉穩子弟也遇到不少。
不過今日有些特殊，特殊的不是明久的氣質穩重，而是讓明久進宮的緣由。
這張阿難雖然是宦官，但可不只是是內侍首領這一個職位，更是擔任左監門將軍，此刻面對明久的詢問，他也直率，道：“前幾日熒惑星出，陛下心有所感，才設下此題。”
這樣嗎？
明久似乎信了。
而張阿難又道：“明郎君不問問為何要你進宮去？”
明久聞言，順勢道：“那請問張侍首，為何要明久入宮面圣？”
“哈哈…”
“倒是滑頭，其實這也簡單，你能在十七之齡，以《周易》寫出《心猿篇》，還占卜……”張阿難語氣一滯，笑道：“原來你是等著我說出這事。”
“嘿嘿，你倒是大膽得很啊。”
“竟然敢在答卷上寫出‘熒惑守心’來……大膽得很啊……”
張阿難靠在馬車內壁上，舒舒服服地呼了口氣。
“你這小子，是明恪的兒子，一位即將升任豫州刺使，三品大員的兒子，不走此路，也有上等的前程，怎么就來冒險，就不怕圣人降罪嗎？”
明久一笑。
“明恪是明恪，明久是明久。”
張阿難就代表了李世民，是李世民在外的耳目，此刻明久自然要表露自己的立場。
至于什么孝道？
對于明久與李世民來說，那是做給外面人的看的。
在這一點上，他們志同道合。
張阿難目光一動。
他想起一件事來，思索之后恍然大悟，又看向明久，委婉著道：“幾年前豫州大旱，聽聞你父召集道家之人祈雨，卻不得，之后是你母親坦露為巫道傳人，‘自愿’行活人祭，這才降雨救下了豫州百姓……”
“活人祭并非真的要死人，可用泥人代替，可之后傳出你母親逆天改時，已至‘瘋魔’的消息，不知……你母親現下如何了？”
明久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才低聲說：“……不好。”
一人之‘死’，換取一場救世大雨，莫說明恪，是個人都分得清楚……可這個人是明久的母親。
張阿難看著明久的樣子，想了想，最終什么也沒說。
“咔…”
皇宮到了，隨著車夫的牽引，很快他們來到了目的地——太史監·司天臺！
“圣人，渾天儀已經開啟，可投入文界碎片。”
巨大的高臺上，四面環繞青銅高墻，上方一尊不斷旋轉的渾天儀懸浮在半空，驅動天穹中的風云，變化萬千，匯聚大唐氣運。
當明久隨著張阿難來到太史局內部的司天臺時，所見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年過半百的李世民站在渾天儀下，面上的疲憊一閃而過。
而在李世民下首不遠處，一位幾近老年的男子，身著淺緋官袍，正手持一本圖冊，施展著文氣，調動渾天儀，觀星占卜！
好似沒有看見明久的到來，張阿難也只敢守在門口，任由明久踏入其中。
而李世民疲倦的語氣下，是凌厲的質問。
“李淳風……”
“你確定這次的科舉，是朕最后一次延壽的機會？”
這司天臺上的李淳風顫顫巍巍拜下：“陛下，人族難長生，就是孔圣這樣的大賢德也無法久視，何況人族之王還受天地壓制，不短壽夭折，已經是您功績斐然，人道氣運苦苦支撐的結果啊。”
“大唐的氣運若是因為長生而大動，怕是擋不住域外……”
“哈哈……”
李世民悵然一嘆，揮手打斷李淳風，道：“朕初讀先秦史時，敬仰始皇之功，可也嘆息始皇執著長生之罪。”
“可到了朕這。”
“朕真的怕……怕學始皇啊！”
李淳風身軀一顫。
“陛下…”
“別說沒用的話了，熒惑守心，王必有亡……你好好想想如何為朕延壽，渡過此劫吧！”
“……是。”
直到此時，李世民的目光才從臺上悠悠轉下，隨著李世民抬手示意，李淳風也緩緩起身，逐步走下司天臺，走向明久……
“偃州明久，參見圣人。”
明久躬身一禮……
尊敬有度，不卑不亢！
“你就是明久，這份氣度不錯，能以《周易》占卜到‘熒惑守心’也不錯。”
明久低著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李世民審視著明久。
良久……
“起身吧。”
“謝圣人。”明久起身，挺直腰板，隨之緩緩向上望去。
而李淳風及時攔住了他的目光。
“小子，年輕氣盛，可別用錯了地方……”
“哈哈哈……李淳風，你別攔著他，朕沒有這么多的講究，看吧。”
如此，李淳風才移開，讓明久真真切切地與李世民對視。
“圣人勿怪。”
明久說著，又是一禮道：“我只是想看看人王的面貌。”
“哦，那朕長得如何？”
明久直言：“長壽之相。”
李世民看著明久，突而一笑，道：“你這是油嘴滑舌，這可與你寫的《心猿篇》不同，這一篇，可寫得露骨，說朕有短命之兆啊。”
熒惑守心——王、嫡、庶，三人爭鋒，唯有一人勝，勝者生，敗者亡。
而往往……
多是舊王死新王出。
這是為帝王占卜的一個禁忌預兆，一旦牽扯其中，可想當中的殺機。
一時間，整個司天臺內殺意彌漫，好似化作實質，壓得明久喘不過氣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