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會兒我們就回去了……”

林青陽低頭望去，只見林小滿的瞳孔像是蒙了層青灰色的霧，倒映著福利院廊下搖晃的鎢絲燈，卻照不進半分人間煙火。

她整個人仿佛成了具提線木偶，唯有攥著他衣角的手指還在機械地蜷縮。

林青陽心里泛起些許的困惑，只好匆匆地和張媽媽寒暄幾句就要動身離開。

“那好吧，本來想和你們兄妹倆一起吃頓飯的，既然店里有事那我也不強留了。”

張媽媽又摸了摸林小滿的頭，小丫頭已經拉著林青陽衣角在不停地打盹了。

“改天來家里做客哦，讓你們嘗嘗張媽媽的手藝。”

林青陽點頭告別，牽著林小滿離開了福利院。

暮色中的出租車碾過滿地梧桐碎影，霓虹燈在車窗上流淌成斑斕的河。

車座后排的林小滿額頭貼著冰涼的玻璃，懷中鐵盒在顛簸中發出細碎的銅錢撞擊聲。

她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鴉羽狀的陰影，隨著車身搖晃輕輕顫動，如同即將被夜色吞噬的蝶。

車輛緩緩停下，

林青陽俯身將小蘿莉背起時，少女溫熱的呼吸拂過后頸，與白日里鮮活的模樣判若兩人。

解厄齋門楣上的銅鈴撞出清越的聲響，月光透過菱花窗欞，在青磚地上織出蛛網般的裂痕。

林青陽替她掖好薄被，五帝錢從松開的指間滾落床沿，在寂靜中敲出悠長的余韻。

“這丫頭，沒心沒肺的，倒是睡得香。”

林青陽又觀察了下林小滿的命格，無福無禍，他沒有多想，安頓好弟子后便閉店打坐起來。

感受著天地間不斷冒出的因果絲線，林青陽心有所悟，心里浮現出穆家女子倉皇離去時晃動的裙裬。

林青陽忽然睜眼，虛空中有金線游走，將今日種種織成因果的繭；

穆翎命宮盤踞的陰翳是因，推開店門求卦解厄是果。

賬戶中收到的卦金是因，他口中吐露的“切莫外出“是果。

此刻蒲團上盤坐的自己是因，城中某條未擇之路上的劫數正悄然龜裂成果。

那冒著金光的因果之繭不斷虛化，最終化為一團粉塵，融入了盤坐的身影之中。

天命玄樞術像是收到刺激和滋補，運轉的速度不斷加快，直到林青陽的額頭冒出一層薄汗，才緩緩歸于平靜。

筑基境二層……

晨光刺破云層時，林青陽又一次叩響雕花木門依舊卻沒有回應。

林青陽推開了門，床上的少女縮在被里，發絲鋪陳在枕上宛如潑墨。

她沉睡的姿態與昨夜別無二致，連睫毛顫動的頻率都凝固在某個永恒的瞬間，仿佛被人用朱砂筆在黃符上描定了魂魄。

銅錢在手中泛著冷冽的幽光，邊緣暗紅銹跡如同干涸的血痂。

林青陽終于覺得蹊蹺，再次凝神，命格星輝在虛空中明滅，依舊于昨日并沒有什么變化。

好像林小滿的沉睡理所應當。

“范老魔。”林青陽輕輕開口：“搭把手。”

錦旗譏誚一笑。

“本尊何時成了你座下的靈寵？”

林青陽沒有過多廢話，只在心里默默誦訣。

血紅錦旗上的幾個金字迸發出光芒，旗面劇烈翻卷，血紋在晨曦中蒸騰起縷縷黑氣，痛苦而怨毒的聲音隨之響起：

“混賬小子，快停下，這破絲線灼得本尊惡心。”

林青陽掐決的指尖青光逐漸消散，他冷冷開口：

“前輩開次法眼，事了后，我會獻上你想要的東西作為報酬。”

錦旗不忿地開口：“想不到我堂堂魔尊竟然淪落到被一個毛頭小兒勒索。”

言語驟然靜止，錦旗上的饕餮紋瞳孔處亮起兩點猩紅，紅光掃過林小滿眉心時，老范發出一聲輕咦。

“你已經將你們這一派的功法傳給她了？”

林青陽詫異；“還不曾，為何這么問？”

錦旗像是在思索：“道種未種，先染業障？

昨夜可碰過什么腌臜物件？這女娃現在神魂不穩。”

“神魂不穩？”林青陽也困惑不已，

這種癥狀多是發生在修行者短時間內修為大幅度增漲，而身體各個部位與自身靈體一時間無法適應的情況下才會出現。

林青陽驀地想起鐵盒里那串五帝錢，銅銹間暗紅如凝血。

“我去搞來定神丹。”

林青陽顧不上細問，雖然不知道林小滿沉睡的原因，但顯而易見的是，這絕對不是個好事。

而定神丹則是修行者市場上常見的可以消除神魂不穩的對癥之藥。

錦旗卻開口勸阻：“這女娃既未修行，定神丹對她而言有害無益，去尋三錢車前子配七分安神草，煎水服下即可。”

林青陽點頭，不敢怠慢。

林青陽將溫水連同字條壓在林小滿床邊后，他就急匆匆的出店，卷著晨風掠過青石階，朝著城南最深的巷陌疾馳而去。

青磚巷陌深處，“和安藥廬“的沉香木匾額泛著經年的包漿。

城南的城市規劃多是些傳統行業的店鋪，和安藥廬是整個城南最大的中藥館，

不僅售賣正常中草藥，也有靈丹靈草出售，偶爾掌柜的還能弄到幾枚筑基境的‘高貨’。

林青陽踏進店鋪，藥鋪也是剛剛開門，店里充斥著當歸與蒼術的氣息，裹著幾縷若有若無的靈氣彌漫在空氣里。

柜臺后滾圓的影子倏地挺直，擦拭藥秤的麂皮在半空頓了頓，見來人是林青陽，旋即扯出個熟稔的笑：“這不是林掌柜嘛？好久沒找老劉我喝茶了。”

掌柜劉占喜作為生意人，那是對所有人都能做到笑臉相迎，

可偏偏對林青陽可謂是又愛又恨。

愛自然是因為林青陽為他卜卦幫過他不少，

恨則是因為林青陽給他的第一句卦言就是“尊夫人與隔壁后生賞梅三日未歸”，

家丑不可外揚，可這小子算出來的找誰說理去。

林青陽心中焦急，沒有過多寒暄，急忙就開口：

“要帶靈氣的安神草，搭三錢車前子，急用。”

劉占喜也是看出來林青陽的著急，就起身幫他去拿藥，不多時就拿著一個玉匣出來了。

“道云集團旗下藥田上周剛進回來的貨，純自然生長，雖然有人工溫養，但絕沒有用手段催熟，品質你放心，售價兩顆靈石。”

林青陽二話不說便掃碼，

“叮——”

“到賬十一萬元。”

靈石是修行者用到的資源，一般普通人是用不到的，但并非不可以用錢幣直接兌換，市場價為5萬元一顆，只是商鋪直接收現金抵扣靈石的話，需要加一成的手續費。

林青陽拿過玉匣轉身就走，只剩下劉占喜眉頭一挑：

“這青陽解厄齋的老板誰不知道是城南鋪子里有名的一毛不拔，

今天出手這么干脆，莫非是店里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