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陽懷中抱著泛著寒霧的玉匣推門而入，銅鈴撞出刺耳鳴響。

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林小滿，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

他急匆匆打開了羊脂玉匣，一莖三葉的靈草漾著柔光，像月華凝成的薄紗，

湊近輕嗅，沉檀混著初雪的氣息鉆入鼻腔，緊繃的太陽穴竟為之一松。

林清陽拿出瓦罐，青焰舔舐著罐底，將琉璃般的汁液熬成琥珀色。

不大一會，林青陽把煎好的藥水撈至容器中，又放進提前準備的冰桶里溫了又溫，

這才用瓷勺抵開林小滿蒼白的唇縫一口口喂著喝下。

日影從東窗爬到西墻，

林青陽坐在床前，掐訣的指尖已經泛起青白，看著毫無變化的林小滿，忍不住蹙眉說道：

“為什么還沒有作用？老范，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錦幡無風自動，聲音也帶著一絲困惑：“魂火已旺，脈象平穩，這...”

林青陽眼底清輝浮現，林小滿的命格卻像是沉入了百年的凍土，依舊毫無變化。

林青陽心中焦急，抱起林小滿打算去往城中的修行者醫院。

“哦？陰溝里的老鼠要往烈日下躥？？”

像是看穿了林青陽心中所想，錦旗悠悠開口，像嘲弄，像勸誡。

臂彎里的重量驀地沉了三分，林青陽自然知道出現在大量修行者視野之內，無異于招搖過市，自己將師徒二人送上通緝榜；

正道修士的照妖鏡會剖開他經脈間流淌的異種真氣，然后制成裁決廳里最精巧的標本。

可讓他放棄他的徒弟，他做不到。

見林青陽無動于衷，依舊往著門口走去，錦旗又不得不多說一句：

“這女娃，一身的謎團，把這丫頭送去懸壺院，倒能換三百的會員功德點。”

陰惻惻的笑聲震得銅鈴亂顫，

“那些老頑固定會剖開她天靈蓋，瞧瞧凡人怎會染上業障......”

林青陽腳步一頓，堪堪抵住門檻。

懷中小滿的呼吸掃過他頸側，輕得像初春將化的薄霜。

青磚地上拖出長長的影，林青陽轉頭走回房間，將林小滿又放回床上。

再轉過身，林青陽已五指掐訣泛起青芒：

“范老魔，該吐出點真東西了。

千年前肆虐修真界的噬靈幡，什么場面沒見過啊？”

錦旗見林青陽挑明，嘿嘿一笑，隨即驟然暴漲三丈，血霧凝成副猙獰鬼面，

“幡里的確有三百陰醫，可惜…”

霧中的猩紅眼瞳齊齊瞇起：

“要拿本尊身上這‘捆龍絲’當藥引呢。”

林青陽喉間溢出聲冷笑，縛靈訣青光刺破血霧：

“你那點下作伎倆，當我看不透？”

無視了血幡的痛呼和咒罵，林青陽面無表情地開口：

“你我也算唇亡齒寒，這丫頭若無事，我們依舊還是互幫互助的好鄰居。”

直到錦旗飄出一縷異樣的紅霧，林青陽這才散開法決，

那縷紅霧則是緩緩在林青陽的左手凝成一條紅色的絲線，繞著手腕蕩漾流轉。

“本尊被你那糊涂師傅禁制，鎖著我九成法力，強行綁定于你，對外界無法干預太多，只能借與你手。

這縷先天一氣最是純凈，你將其渡入這女娃任脈轉三個周天。”

血霧重新浮出半透明的人體經絡圖，

“本尊可比那些庸醫更懂魂魄滋味。”

林青陽指尖纏繞的紅線泛著溫潤玉澤，醇厚而平靜，可他卻覺得掌心灼痛難當，依然不敢讓它觸碰到林小滿。

他心里清楚，和這血幡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

越是示弱，越是猶疑，越容易被血幡玩弄拿捏；

唯有冷酷手段，才能在祂這里拿到些自己想要的東西。

林青陽眉頭緊蹙地坐下，手指再次探向林小滿的脈搏，他忽然想起四年前福利院門前，這丫頭攥著他衣角時，指尖也是這般冰涼。

恍惚間，他聽到那老道師傅在耳邊開口：

“千萬，別選錯……”

林青陽沉寂許久，再度睜眼，眼中滿是決絕和堅定。

他在床前盤膝而坐，

“天命玄樞術，起！”

功法運轉，并不斷加快，他眼中迸發金輝，看到了自身的命盤絲線正繞著周身，

成一個銜尾蛇環循環轉動，

獨立于天地之外，不屈附于任何一段因果，沒有源頭，沒有終點。

“所謂正邪，不過是勝者書寫的史書。

我教你的不是邪術，是讓螻蟻也能掀翻桌子的手段。”

林青陽仿佛重新又看到了那個游方老道出現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明明一把年紀卻顯得那么頑劣，

“是了師傅。”林青陽輕輕開口：“徒兒感激不盡。”

他心神一動，循環中的一截金色流光悄然碎裂，迸成一團金霧，

金霧在空中不斷褪色，像是燒紅的烙鐵在空氣中完成了淬火，逐漸變成玉石般冷冽的粉塵，

被林青陽控制著附著在林小滿的身上，然后慢慢浸入。

命盤重新旋轉，新生的金線正在緩慢滋長，不過幾個呼吸便重新補齊循環，好像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只是林青陽的幾根發絲悄然變得雪白，然后又在剎那間脫落，被風一吹便消弭得再不可見。

“三年壽元換一道護命符？”錦旗疑惑又震驚的開口：“本尊若真要奪舍，這點手段可不夠看。”

“不。”林青陽擦去唇邊的血珠，微微輕笑：“老魔頭，你最好是沒選那條路，否則我不介意和你極限一換一。”

林青陽再沒猶豫，牽引著左手的紅線沒入林小滿的腕脈。

血幡此時亦不再言語，只是操縱著氣機在林小滿體內巡游。

林青陽盯著那道游絲般的紅線，恍若看見毒蛇鉆進白玉藕節。

第一個大周天運轉時，少女指尖微不可察地抽搐；

第二個周天完畢，林小滿不見蘇醒，頸側忽然浮起蛛網狀的赤紋；

“第三個周天！”血幡突然厲喝。

林青陽驚覺紅線已化作赤蛇，在少女任脈中狂舞。

林小滿烏發如墜星河般懸浮，素白中衣下透出熔巖流淌般的脈絡。

“老魔你……”林青陽急忙收回那縷先天一氣。

血幡紅光一閃，陰笑道：“小輩，你現在又奈我何？”

林青陽心頭一跳，還來不及開口，卻看見沉睡的林小滿猛然睜開雙眼，

原本澄澈的瞳仁此刻如同被墨汁浸透的漩渦。

她浮在空中，瓷白肌膚下血光游走，仿佛有千萬只螢火蟲在薄胎陶器里橫沖直撞，無數紅光便從布滿全身的裂隙中冒出。

幾道紅光閃出窗外，屋外傳來像是有人踩碎磚瓦的碎裂聲，

破碎的嗚咽從林小滿喉間溢出：

“林青陽……”

“師傅，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