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貨是什么天命之子嗎？怎么這么難殺！”

林青陽無可奈何地看著穆承鈞從地宮的甬道中逃走，

說是“走“，倒不如說是挪，

剛剛穆承鈞為了完成法陣他已經失血過多了，正用身子抵著嶙峋的洞壁，像蛻皮的蛇般一寸寸往外蹭

林青陽倒是想沖上去補刀，卻被三道蒼老身影死死圍住。

這三名老者各自修為不在自己之下，雖招式僵硬如提線木偶，都是些肌肉記憶一般，但合擊之術精妙得令人發指，三人聯手之下自己根本只有招架之力，而無還手之機。

他右肩剛閃過抓來的虎爪，左肋已傳來一道鐵索的破空聲，還有一道土刺堪堪擦著喉結掠過。

他不斷騰挪，地宮里已是一片狼藉，在激戰中簌簌落灰，幸好幾根黑曜石柱巍然不動，繼續支撐著地宮的同時也給林青陽充當著掩體。

“噌——”

突然寒光乍現，又是一道寬有丈余的庚金之氣凜然而至，林青陽向后做出一個標準的鐵板橋，庚金氣刃貼著鼻尖削過，斬斷的睫毛混著冷汗墜入滿地碎石。

他身形回正，未及喘息，卻見三道身影已欺至身前，向自己打出了兩腳一拳，林青陽沒敢硬抗，倉促間隨手抽出一物橫檔。

“目無尊長！簡直是目無尊長！”

金鐵交鳴震得虎口迸血，血幡惱羞成怒，漆黑幡面翻涌如暴怒的海，噴薄出一團黑色的霧氣在空中張牙舞爪，穆家三祖腳踏罡步默契地同時退后，麻木的臉上隱隱有些忌憚的神情。

“你竟將本尊如此作踐！往代幡使請我出手得更衣焚香才可！”

“這時候還窮講究？”

林青陽活動了下發麻的手腕，又把其一并隨意地甩了甩，順勢拱火：

“這會沒外人了，趕緊開席！”

黑霧出現的那一刻，林青陽看到一直站在鎖鏈上氣息最強大的初代家主，已經隱隱有了動手的痕跡，他一旦加入戰局，僅憑自己恐怕撐不到六合。

“剛剛是哪兩個孽障用腳褻瀆本尊？！”

祂旋即發出夜梟般的尖嘯，濃稠黑霧已覆蓋了小半個地宮，霧中隱現刀山火海虛影，陰風陣陣血氣滔天，萬千冤魂的嗚咽聲刺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

血幡奈何不了林青陽，只得將怒火轉移至面前幾人，

“本尊要將你們刀鋸石磨！拔舌剪指！”

初代家主終于動了，他從鎖鏈之上落下，枯爪已凝起冰霜，正欲往前走來，卻被一道人影率先攔在身后，

“老祖宗，您且歇下，兒孫債該由兒孫還，我們這些老東西還是不要再插手了。”

那人緩緩轉過身，又對著林青陽所在的霧中出聲說道：

“這位小友，你也收了你那幡吧，我們這些老頭子都有些風濕骨寒，陰風入骨實在難捱。”

說話的人之前一直未曾出手，從他的年齡和狀態來判斷，應該進來的時間最短，應該就是五代家主，也就是穆山河的父輩。

“呵呵，此時討饒又是何意？不如趁早跪下，引頸待戮吧。”

出聲的人卻是血幡，林青陽屈指在旗桿上彈了彈，錚然清響壓過霧中鬼泣。

雖然心里也是這么想的，但范老魔這話可就太糙了。

黑霧依然濃烈，霧中卻傳來林青陽溫文爾雅的聲音，與周遭血腥格格不入：

“穆老家主說笑了，此前你們苦苦相逼，如今我不得已下，已是祭出這等兇煞法器，實在是不好收手啊。”

血幡中凝聚而出一對血瞳，斜睥了林青陽一眼，

哦，你這會兒又像個人了，剛才不是你喊著我開席開席？

林青陽沒搭理血幡飽含幽怨的眼神，自顧自地說道：

“我與穆家當代家主穆山河也算是忘年之交，如今穆家子弟身負孽債，人人自危，我今日正要出手拔除毒瘤，幾位卻如此出手阻攔，當真是是非不分，為老不尊啊。”

五代家主凹陷的眼窩顫了顫，露出苦笑，解釋道：

“自獻祭陣眼那日起，我等不過是被拴在地宮守護穆家的看門犬，雖然能吊住一口氣，卻也是身不由己。

我那逆子……那穆承鈞算是六代家主，自然能利用陣法驅使我等。”

“既然如此，那我走？”

林青陽突然打斷，試探著問到，靴底碾得碎石沙沙作響。

“小友請便。”

“即使我出去后要殺了穆承鈞？”

林青陽變得凝重。

對面的老者面露糾結，喉結滾動發出空洞回響，遲疑了半晌，還是緩緩開口，眉宇間有幾分痛苦，

“即使小友是要去殺他，也……請便。”

“嘿，你們穆家倒是一脈相承，那穆承鈞把他兒子煉成血偶時，怕也是一臉的云淡風輕呢。”

林青陽揮了揮手，示意血幡收斂黑霧，后者卻不忘再出聲挖苦一番。

老者聞言身形一陣踉蹌，緩緩閉目，兩行濁淚落下，

“穆承鈞顛覆倫常，天理難容，謝小友為穆家剪除斜枝。”

林青陽點了點頭，卻沒立即動身，伸手指向了老者的身后，

“你穆家前身為邪修帳下的倀族，你那前幾個老祖宗，我得打包帶走。”

林青陽聲音不小，可老者身后的幾人仍是呆呆站在原地，五代家主亦沒有動怒，只是一陣長吁短嘆，

“我穆家自知罪孽深重，自我父親一輩起便一心向善，只希望我穆家闔族能走上正道，為前人犯下的惡行贖罪。

若小友心中不滿，我幾人皆可束手伏誅。”

林青陽舉起了手，看著那幾個僅剩本能的老骨頭，隨后又輕輕放下，他不是來替天行道的，有些事自己也分不出個純粹的黑白，

血幡眼看沒了零嘴，又見縫插針地毒舌：

“踩著萬人冢修的功德碑，立得再直也是歪的。”

林青陽沒去阻攔，兀自一步一步走過穆家的幾代家主，嘴中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

“禍不及家人的前提是福不及家人，再怎么洗白，你穆家的底色都是罪惡。

至于你們，就消停地呆在地下好好反省吧。”

林青陽來到祭臺前，血陣還未干涸，他伸出手指沾上幾點鮮血。

天命玄樞術運轉，鮮血在指尖燃盡，林青陽視野中出現一縷金線，飄向地宮之外。

他飛身而起，只剩地宮中呆立的四樁人影，和無力跪下的五代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