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我們這是要哪里去？”

通向中江機場的快速干道上，血五食指無意識敲打著方向盤，自后視鏡看了一眼依舊面色蒼白的穆承鈞，腳下深踩著油門，嘴里卻試探地問道：

“老祖…可是另有安排？”

自從剛才心房中的血蠱傳下命令后，血五隱隱感覺自己應該是要成為中江分堂的二把手了，甚至可以，再進一步？

老祖怎么不聯系別人，偏偏只聯系我呢？還不是說明他老人家重視我！

已經自我攻略完成的血五膽子已經大了起來，放在以前，他是絲毫不敢向堂主主動發問的，問的還是和老祖有關的事。

“開好你的車……”

穆承鈞剛剛用靈紗纏裹好手心傷口，這會還正心神不寧，不知道地宮中如今是何境地了。

“堂主，我們現在是要逃離中江嗎？”

“嗯？”

穆承鈞將目光從車窗外收回，從后面打量了一眼今天變成好奇寶寶的下屬。

“不錯，這中江最近不太好呆著了，我們先出去避幾天。”

畢竟二人同行，再說也沒什么好瞞著的，既然說到這兒了，穆承鈞便也隨口解釋一句。

可誰曾想，聽到這話的血五竟將腳下的油門微微抬起，車子也并道切入慢車道。

“這應該，不是老祖的意思吧？”

“血五？你要造反？！

我如何做事輪得到你教令？！”

一連串的問題將穆承鈞推向了爆發的邊緣，尤其是這還是來自往日低眉順眼的下屬的質問，他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戰。

“老祖剛剛與我聯系過。”

“……”穆承鈞突然又冷靜了，“老祖是什么意思？”

“老祖吩咐我們應該留在中江，保全自身，隨時準備接應護法蒞臨。”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會中江形式急轉直下，我們必須得先出去！”

穆承鈞臉上帶著陰狠，“你給我加速！”

“堂主，我覺得老祖他老人家自有判斷，我們應該聽從指令。”

血五依舊“規勸”道，有了老祖的撐腰，今天他亦是分外硬氣。

“你別忘了，你的上峰是我！你不想活了？！”

“穆總，要是因為您耽誤了老祖的計劃……”

“混賬！”

聽到下屬連稱呼都變了，穆承鈞徹底爆發，將匕首拿在了手心里，放在血五臉旁正要比劃。

“砰！”

車頂突然凹陷的巨響打斷兩人的對峙。

“有什么好吵的，我看二位都留下好了。”

清冷的聲音穿過呼嘯的風聲從車窗外響起，兩人驚悚轉頭，80公里的時速下，后側車窗外正倒掛著一張笑臉，林青陽食指輕叩防彈玻璃，裂紋以他指尖為圓心蛛網般蔓延。

這一幕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多少也是數十年的夢魘，甚至還能成為都市怪談。

穆承鈞二人也是嚇得心臟驟停，隨即，他們感到車尾有一陣巨力襲來，車頭緊跟著失控，歪歪扭扭地沖下路基。

翻滾，碰撞，旋轉，穆承鈞覺得自己鉆進了滾筒洗衣機中，直到汽車終于找到一個平穩的受力點后，他才搖了搖發昏的頭，聽著自己渾身骨頭發出多處脆響，顫顫巍巍地從扭曲的車廂中爬了出來。

在路旁的荒地上往前扒拉了許久，他這才緩緩坐下看向身后。

車禍現場距離原本的道路已經偏離很遠了，他的手下并沒有從車里出來。

血五的胸口插著半截雨刷器，一截不知從何而來的鋼筋更是穿透了他的喉管，打斷脊椎的同時也將他牢牢釘在了座位之上。

“一個普通人，你這都不死啊？”

清朗的輕笑落進穆承鈞的耳朵，他渾身一抖，林青陽已經成了他貨真價實的夢魘。

“你還真是什么氣運之子不成？”

“你，你不能殺我！”

穆承鈞從哆嗦的牙關里迸出字句。

“哦？說說看。”

林青陽在他面前蹲下，“你有哪里殺不得的？”

“我死了，中江將再沒有一只靈血會的血蠱，所有的血偶都會重新變成尸體！”

穆承鈞情緒失控，聲音近乎咆哮，

“那些丈夫、妻子、孩子…看到那一幕該多難受啊！”

他忽然神經質地笑起來：“你猜他們是愿意要活生生的人偶，還是一具死肉？”

“所以，為了遮掩殘酷的真相，我必須要留著你繼續維持虛假的夢？”

看著穆承鈞點頭，林青陽氣得笑了出來，

“那是你的孽債，不是我的，現在，你的報應要來了。”

林青陽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血幡會意，從身后展開，暗紅幡面上浮現出無數張痛苦人臉，那些面孔突然齊聲尖笑，對著穆承鈞逐漸覆蓋而來，

“我相信你的手段，給我最大程度保留他的意識。”

林青陽頓了頓，又對著已經涕泗橫流，卻發不出聲音的穆承鈞說道：

“還有，記得每天寫日記。”

所有的一切歸于平靜后，血幡虛化出滿布獠牙的巨口一張，又吐出一枚泛著胎釉光澤的玉卵，落地時發出梵鐘般的清鳴。

“嗯？”

林青陽疑惑，“怎么這種渣滓還能爆出舍利不成？”

血幡卻是嘟嘟囔囔道：“這勞什子硌得本尊反酸，吃得本尊燒心。”

祂每吐一個字，就有青煙從旗桿裂縫里嘶嘶冒出。

林青陽撿起那物，玄樞術又被牽引著發動，林青陽眼中精光閃過，掌心玉卵驟然崩解，露出內里萬千金絲，那些發梢細的因果線糾纏成團，每根都浸著晨露般的功德光暈。

“這竟是，竊來的善緣……”

林青陽指尖拂過某根金線，線頭立即浮現穆家女童施粥的殘影。

無數善舉的光斑在線上流動，最終卻被黑霧截留在玉卵核心。

他忽然冷笑出聲。

那些金線表面功德，內里卻裹著密密麻麻的咒文鎖鏈，分明是有人將穆氏百年善業煉成了護身符。

“難怪這腌臜貨色作惡時天雷不劈，還能屢屢逃脫，原來早把整族福德墊在腳下當踏腳石。”

林青陽手中發力，只有他自己可見的星河從手心流出，方圓十里的枯樹同時抽芽。

金線如百川歸海滲入天地之中，某根特別明亮的悄然纏上林青陽尾指，又被他輕輕抖落。

“該還的還了，該斷的斷了。”

林青陽仿佛看到了中江城里漸散的煞云，他微微一笑，身影重新溶于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