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鈞再次對著祭壇行起了繁冗復雜的禮節，指骨上的光芒逐漸散去，重新落在祭壇之上，像是又陷入沉睡。

穆承鈞松了口氣，正打算起身，卻見那一截如墨玉一般的指骨電射而起，竟直直向自己面門戳來。

他呆愣在原地，畢竟是商人身份，縱使心性狠辣果決，但卻依然缺少生死搏殺的經驗，看著指骨如子彈出膛一般飛來，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所幸指骨只是擦著他鬢邊飛過，將他耳廓擦出一道血痕，隨后涌上的疼痛這才讓他如夢初醒。

“錚——”

指骨在穆承鈞背后發出玉石與金屬撞擊的叮瑯銳響。

林青陽嘖了一聲，這老東西竟然沒走利索，他收回古玉，看著被指骨護在身后的穆承鈞，心道麻煩。

看來要取其性命之前，不得不先啃下這塊硬骨頭，嗯，老骨頭。

“來者何方道友，何苦對一介凡夫痛下殺手？”

蒼老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穆承鈞轉過身，看向和指骨對峙的空中黑影。

林青陽聽到指骨這句話卻是心中一定，自己已然對穆承鈞下了死手，指骨卻只是出言試探警告，

“看來你這狗屁老祖，確實把手伸不過來啊。”

林青陽輕笑，沒多廢話，再次擊出玉石的瞬間，自身也如游隼般從洞壁上撲將下來。

指骨身后血線如展開的巨扇，自身化為一道黑光，只在眨眼之間便與二者碰撞多下，隨即再度回防在穆承鈞身前。

“老祖，就是他，害得我會在中江數年布置毀于一旦！”

幾次交鋒下來，指骨身后血線已少了大半，聽到身后的人如此說到，血線更是一陣波動，像是被氣的不輕：

“蠢貨！自己命也不要了？還需再管他是誰，快催動秘法！”

穆承鈞聞言心中閃過怨毒，手下倒是迅速，拿著匕首分別劃破雙手，隨即在祭壇的周邊抹上了一圈猩紅的圓。

林青陽咬了咬牙，每當這些雜碎有一些不知所謂的動作時，林青陽就知道，他們又要給自己整坨大的出來了。

他狠下心，不再渴求鎮殺后方的穆承鈞，轉而將目標鎖定在指骨之上。

他沒祭出血幡，那畢竟是他不穩定但為數不多的底牌，指骨明顯只是那端之人分出的一縷念頭，只有能弄死的敵人才配知道自己的秘密。

他揮出一拳，這次是他慣用的右手，氣機積蓄之際，右臂上的靈紗全部寸寸崩裂成絮，隨后又重新裹上一根根金色的因果絲線，

“轟——”

金色的業火從林青陽整個右臂騰起，指骨那端的老祖眉頭一擰，感應到將要牽扯到自身的危機，急忙在指骨與拳鋒碰撞的前一刻徹底斬斷自身與前者的聯系。

“砰！”

指骨在碰撞中被砸成齏粉，聲勢浩大的一拳卻只打出了不大不小的動靜，林青陽有些郁悶，像是在大街上對著來往的行人表演了一個空手拍磚頭。

他能感應到對方在交鋒的前一刻撤走了，自己轟碎的也只是一個對方長期降下神識的傀儡之物罷了。

他甩了甩右臂殘留的金焰，“這是直接嚇跑了？”

與此同時，靈田外的血五突然捂住胸口，體內的血蠱收到千里之外的操控，在血五腦中傳達出一個清晰的命令：

“十分鐘內見不到穆承鈞，即立刻切斷與他的所有聯系，保全自身，等我座下護法趕赴中江！”

地宮中的穆承鈞對此渾然不知，只是對著祭壇上描繪完成的陣圖沉聲高喊：

“請諸位老祖，誅穆家血敵！”

林青陽身形電轉，已經趕到穆承鈞面前十步，聽到這話，心中一沉，急忙將手中古玉再次擊出。

流光直射而去，卻轟在了一道從天而降的厚重冰塊之上，

林青陽嘆了口氣，他心中清楚，“這是棺蓋！”

連古玉都來不及收回，他迅速往后躲去，下一刻，自己之前的位置上便呈“品”字落下三道人影，碎石翻飛，正是之前冰棺中躺著的幾代穆家家主。

穆承鈞在棺蓋之后喘著粗氣，那一瞬，他當真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抬起了頭，對著空中一個腳踩鐵索的蒼老人影行禮：“多謝老祖宗出手相救！”

老者沒有回話，像是沒聽見，又像是懶得搭理，對他而言，剛剛出手只是出于血脈感應，并沒有主觀的護犢之心。

那是穆家的初代家主，身上的氣息最為強大，可意識也是最為迷離，不僅是他，地上正與林青陽纏斗的三位家主也是同樣的狀態。

穆承鈞繼續把目光平移，有一個人影同樣是推開了棺蓋，卻并未踏出，只是直直地坐著盯向自己，眼神中滿是復雜。

穆承鈞與他眼神對視，思緒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當年，是他問著自己守江山難，還是易江山難？

也是他，將家主令親手傳給了處處不如自己的三弟穆山河。

穆承鈞恨自己的父親，可他卻在“彌留之際”將自己獨自喚到病床前，

“穆氏祠堂下有著一座地宮，只有歷代穆家家主知曉，我死后，你安排人秘密將我送進此處…”

“父親既然已將家主之位傳給三弟，這些事，又何必由我來做？”

“山河他心中過于方正，有些事，他干不出來，也不要讓他知道為好…”

穆承鈞心中不屑，卻還是按照遺囑打開了地宮的入口，帶著四位抬棺人步入了地宮。

在這處地宮中，穆承鈞第一次雙手沾滿了鮮血，可卻依然被剩下的兩人制服，生死之際，他看到自己的父親破棺而出，生生撕開兩人的喉管，四名抬棺人最終與穆家的隱秘一同埋藏在不見天日的地下。

“你走吧…”

他說完便登上石柱，躺進早已備好的玄冰棺中。

穆承鈞顫抖著離開了，可卻時不時地重新回來，穆承鈞在這里知曉了一切，更是獲得靈血會老祖的認可，成為陰影中的六代家主。

“你走吧…”

直直坐起的父親再次開口，語氣平靜，他并不像前幾代家主思緒昏沉到只剩本能。

穆承鈞每次來到這里，他都會醒來，對于長子在做的事，他是清楚的。

對于穆承鈞如今的地步，他自然有所預料，可他也慶幸，整個穆家還是走在自己希望的路上。

“父親既然不再裝睡，那便與幾位老祖一同出手擊殺此獠吧，幾位老祖都已經是老糊涂了，正需要您來指揮。”

穆承鈞臉上扯出冷笑，抱了抱拳：

“放心，我會念著您的好的。”

說罷，他不再逗留，繞開正面的戰場，從地宮邊緣踉蹌著離開。

五代家主從冰棺上站起，看了看穆承鈞離開的背景，目光又投向下方的戰場，深深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