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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該死的地圖

整整一個上午,陸沉舟都把自己鎖在辦公室里吞云吐霧。十七支香煙在煙灰缸里堆成小山,裊裊青煙在密閉的空間里不斷積聚,最終將整個房間化作一片朦朧的霧海。陽光透過窗試圖探進來,卻被層層煙霧折射成詭異的藍灰色光暈。

江斷岳推門而入的瞬間,濃煙立刻順著門縫涌向走廊。這位有著多年煙齡的老煙槍猝不及防地撞進這片“仙境“,頓時被嗆得連連后退。

“咳咳...老陸你這是要成仙?。俊敖瓟嘣罁]著手驅散面前的煙霧,眼睛被熏得微微發(fā)紅。他踉蹌著穿過煙霧彌漫的辦公區(qū),像在暴風雪中摸索前進的旅人,終于摸到了緊閉的窗戶。隨著“嘩啦“一聲響,新鮮空氣裹挾著雨后的涼意洶涌而入,瞬間在室內掀起一場小型的空氣漩渦。

積壓已久的煙云頓時找到了出口,爭先恐后地涌向窗外,在陽光下幻化成無數(shù)飄散的幽靈。江斷岳倚在窗邊深吸一口氣,回頭望向仍坐在煙霧中的陸沉舟:“有頭緒了嗎?“

陸沉舟沒說話,只是微微頷首,手指在辦公桌上輕輕叩了兩下,示意江斷岳把門窗重新關上。他的臉隱在尚未散盡的煙霧后,神色晦暗不明,只有指間那支燃了一半的煙在昏暗中明滅不定。

江斷岳卻站著沒動,反而故意又往窗外探了探身子,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再散一散味兒?!?

陸沉舟沒接話,只是沉默地抽了口煙,任由灰白的煙絲從唇間溢出,緩緩上升,融進尚未散盡的霧靄里。江斷岳見狀,也不急著動作,只是斜倚在窗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仿佛在等一個解釋,又像是在無聲地較量——看誰先妥協(xié)。

半晌,陸沉舟終于抬手掐滅了煙頭,隨意揮了揮面前的煙霧,嗓音低沉:“好吧,我不抽了,你關上門和窗戶,我有正事兒和你商量?!?

江斷岳深吸幾口新鮮空氣后,果斷關窗鎖門,動作一氣呵成。隨著“咔嗒“的落鎖聲,辦公室瞬間與外界隔絕,連窗外梧桐樹上麻雀的啁啾都變得模糊不清。

他拖過一把扶手椅,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落座時,兩人的膝蓋幾乎相碰。

“剛才我和老凌確定了行動細節(jié),“江斷岳從懷里套出一張批貨單,“運輸隊明天晚上十點到郊外檢查站,算上檢查和路上的時間,我引爆的時間定在十點二十?!八穆曇魤旱脴O低,像一把鈍刀在砂紙上摩擦。

陸沉舟接過批貨單站起身放進了文件柜上的檔案?!坝浀媒裉煜挛缛ビ蛶炷睦镌倏睖y一下地形?!?

江斷岳點了點頭?!岸?,正好有幾份文件需要到附近去取,順路的事兒,我這里不用擔心,怎么搞地圖現(xiàn)在有辦法了嗎?”

陸沉舟的鋼筆在記事本上無意識地畫著圈,墨水漸漸洇透紙背。他抬眼看了看墻上的掛鐘——距離安全會議還有四十分鐘。

“中午市政府有個安全布防會議,“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刻意的漫不經(jīng)心,“到時候藤田也會參會,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試一試?!?

江斷岳知道,陸沉舟已經(jīng)想到辦法了。他看了眼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煙頭,知道陸沉舟為人謹慎,他這樣說,地圖的事兒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于是起身說道:“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老凌哪兒還有些東西需要我去準備,我就先走了,晚上我接你的時候咋們再詳細和你說細節(jié)?!?

江斷岳的目光在滿桌煙蒂上停留片刻,那些扭曲的煙嘴像一個個微型彈殼,無聲訴說著陸沉舟這一上午的煎熬。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突然覺得喉嚨發(fā)緊——這熟悉的煙草味里,藏著多少他不知曉的算計?

“成,那我先去拾掇老凌那攤子,晚上接你的時候再詳細聊細節(jié)“。

江斷岳走后,陸沉舟又點了一支煙,待煙頭燃盡,他看了看墻上的時鐘---距離會議開始還有三十分鐘。他給秘書科打去電話,安排了一輛去市政府的車侯,從桌上拿起幾份文件走出了辦公室坐上了去市政府的車。

陸沉舟剛踏上市政府臺階,皮鞋跟在大理石上敲出清脆的聲響。他正了正領帶,恰好一陣穿堂風掠過,掀起他風衣的下擺。

“陸處長!“藤田標志性的關西腔從身后傳來。陸沉舟轉身時,臉上已掛起恰到好處的微笑——三分恭敬,七分熟稔。陽光在他金絲眼鏡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完美掩去了眼底的銳利。

“藤田隊長。“陸沉舟回過頭微微頷首,“還沒顧上吃飯,上午有幾個文件要處理,想著開完會再去食堂湊合一口?!?

藤田走上前來和陸沉舟握手,眼神卻瞄到了車里的司機:“今天開車的不是江秘書???”

陸沉舟臉上堆起無奈的笑容,手指在太陽穴上揉了揉:“江秘書啊,被我打發(fā)去跑文件簽字了?!八麥惤偬?,壓低聲音抱怨道:“藤田隊長您說,現(xiàn)在這聯(lián)合行動真是越來越麻煩?!?

他故意扯松領帶,露出疲憊的神情:“就說今天這會,陳市長非要76號也參加,李長官懶得來,這不打發(fā)我過來了,其實有憲兵司令部和警察局不就夠了?“說著從公文包里抽出幾份文件,“您看,光報表就要準備三套不同的格式?!?

藤田的目光在文件上掃過,嘴角微微上揚:“陸處長辛苦了,我們特高課不也讓喊過來開會嗎??!?

陸沉舟故意嘆了口氣,指尖在文件邊緣輕輕摩挲:“陳市長這是杯弓蛇影啊?!八麎旱吐曇?,湊近藤田耳邊,“自從傅筱庵出事兒后,他恨不得連辦公室的窗簾都要換成防彈的?!?

藤田聞言輕笑出聲,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譏諷:“防彈窗簾...“話說到一半突然收住,然后緊緊的盯著陸沉舟的眼睛,“畢竟傅筱庵是前任市長,他被暗殺了,接任的陳公博擔心自己的安全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看陸處長倒是不怎么害怕。”

“我?我當然怕了啊?!标懗林劭嘈χc頭,順勢看了眼手表:“不過藤田隊長說得對,我們都要小心。咱們進去吧,會議快開始了。“他微微側身,讓藤田先行。

陸沉舟跟在藤田身后半步,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節(jié)奏分明的聲響。藤田突然在會議室門前停下腳步:“陸處長昨天...“他話鋒一轉,“昨天的事兒您別介意,我也是奉了山本課長的命令。“

陸沉舟面上一臉無所謂露出靦腆的笑容:“沒關系,沒關系,李長官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藤田隊長快走吧,會議要開始了。”

兩人走進會議室時,參會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兩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不一會兒陳公博走進了會議室,坐在了主席位上就開始主持會議了。

會議持續(xù)了兩個小時,警察局、憲兵司令部、76號以及特高課的代表都講了話,陸沉舟感覺得到整個會議,藤田除了講話目光就沒離開過自己。

陸沉舟的指尖在會議紀要上輕輕摩挲,紙面留下幾道幾不可察的汗?jié)n。藤田灼人的視線始終如附骨之疽般黏在他的側臉上,讓他后頸的寒毛根根直立。

“看來上次營救行動還是留下了破綻...“他在心中暗忖,藤田突然的緊盯,究竟是特高課山本授意的試探,還是其個人起的疑心?

下午兩點的陽光斜斜地穿過會議室的窗戶,在長桌上投下一道道光影。散會時,陸沉舟故意放慢動作,慢條斯理地整理著面前的文件。

會議室里的人三三兩兩地離開,腳步聲在走廊里漸漸遠去。陸沉舟將文件一份份對齊,動作精準得像是丈量過每一毫米。他的余光始終鎖定在藤田身上,他正和一名日本軍官低聲交談,卻時不時朝這邊投來探究的目光。

當最后一位與會者離開會議室,藤田朝這邊走來。陸沉舟假裝沒注意到,低頭專注地扣著公文包的鎖扣。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響越來越近,最終在他面前停下。

“陸處長,“藤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刻意的輕松,“這么認真啊。“

陸沉舟這才抬起頭,臉上適時露出驚訝的表情:“藤田課長還沒走?“他故意讓手中的文件滑落幾張。

藤田蹲下身來幫忙去撿,“有些事想單獨請教陸處長。

陸沉舟的指尖在文件袋上輕輕一頓,隨即露出職業(yè)性的微笑:“榮幸之至?!八戳搜弁蟊?,“已經(jīng)兩點了,中午沒吃飯肚子有點兒扛不住了,不如找個地方吃飯,和藤田隊長邊吃邊談?“

藤田的目光在文件袋上停留片刻,“陸處長這么拼命,難怪李長官器重?!八挚戳丝赐蟊?,“這個點兒,外頭的飯館都歇業(yè)了,再說也不安全,我們司令部的食堂還開著,雖然簡陋,但廚師做的很干凈也很地道?!?

“那再好不過?!瓣懗林坌χ眍I帶,隨后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市政廳大門時,陸沉舟故意落后半步,在臺階上駐足,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陽光:“看來江秘書那邊還沒忙完?!八室馓统鰬驯砜戳丝矗澳莻€司機也是個沒眼力見的,竟不知道來接?!?

藤田已經(jīng)走到車前,聞言轉身,軍靴在花崗巖地面上碾出細微的聲響:“陸處長反正也是去我哪里,就坐我的車吧?!?

“那真是幫大忙了。“陸沉舟邁步坐上了藤田的車。

一路上藤田問了陸沉舟上次中統(tǒng)特務的一些細節(jié),陸沉舟沉著的應付著,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車子在虹口司令部的鐵門前緩緩停下,陸沉舟目光快速掃過崗哨的布防。兩名衛(wèi)兵步槍上的刺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穿過庭院時,陸沉舟的步伐不緊不慢,他的余光將機槍哨位、巡邏路線一一刻進腦海,同時還能分神應對藤田的試探:“昨天那個共黨啊...“他搖頭苦笑,手指在太陽穴上點了點,“嘴硬得很,連電刑都扛住了。“

食堂的燈光有些昏暗。兩人挑了張靠窗的座位,整頓飯局藤田依舊試探著陸沉舟,而陸沉舟依舊沉著的應對著。

用過餐后,陸沉舟開口道:“說起來...“陸沉舟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聽說明天司令部要接收一批軍火物資?“

藤田瞇起眼睛,鏡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燈般掃過陸沉舟的臉:“陸處長消息真靈通啊。“

陸沉舟不慌不忙地從公文包抽出一份蓋著鮮紅印章的文件,紙張展開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您看,現(xiàn)在什么都要聯(lián)合行動?!八嘈χ赶蛭募┪驳暮炞謾?,“連特高課的物資接收,都得我們76號副署。“

藤田接過文件,手指在“午夜22時到港“的字樣上摩挲了一下:“這么晚還要勞煩陸處長加班?“

“應該的。“陸沉舟端起茶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都是為了大東亞共榮。“

他忽然壓低聲音:“其實...我們李長官特意囑咐,“手指無意識地在桌布上畫著圓圈,“需要一份虹口司令部的詳細地圖?!?

藤田的瞳孔驟然收縮:“哦?“

“上月平津物資轉運站下的新規(guī)?!瓣懗林蹚膬却统鲆环莅櫚桶偷墓?,右下角蓋著模糊的關防印,“所有經(jīng)平津調撥的物資其接收單位都要提供平面圖備案?!八麩o奈地攤手,“這批貨是從滿洲調撥過來經(jīng)過平津,所以需要提供一下?!?

藤田皺起了眉,“這就是一些定期需要的物資,以往都是內務省通過海軍或陸軍運輸船,經(jīng)長崎、吳港等基地運至上海碼頭,這次怎么是從滿洲調配的?”

陸沉舟端起茶杯輕啜一口,“藤田隊長常年在情報戰(zhàn)線工作,對這些后勤瑣事不清楚也正常,不像我干的雜。”他說著放下茶杯,“自珍珠港事件后,日本本土物資十之八九都調往太平洋戰(zhàn)場了,現(xiàn)在中國戰(zhàn)區(qū)講究'現(xiàn)地自活',物資基本都是在華占領區(qū)調配,上海比較重要,之前還都是日本本土供應,現(xiàn)在也變成由占領區(qū)調配了,這從滿洲調,不過是權宜之計,估計半年后華中派遣軍后勤部就會直接供應上海各部?!?

藤田扶了扶眼鏡抬頭:“陸處長對這些...倒是如數(shù)家珍,不過他們?yōu)槭裁匆貓D呢?”

陸沉舟苦笑著搖搖頭,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藤田隊長,您是不知道這些后勤部門的心思啊?!八室鈮旱吐曇簦瑤е鴰追滞菩闹酶沟恼Z氣,“上海的物資讓平津轉運,那邊自然不想干活兒,通過和你要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卡一卡你,你不配合自然就能少送一次唄。“

說著,陸沉舟又指了指那份皺巴巴的公文,“您看這個——'轉滬物資需附詳細倉儲圖紙'。“指尖在電報編碼處點了點,“這不明擺著找茬么?“

藤田擺了擺手,露出為難的神色:“陸處長,山本課長現(xiàn)在正在南京開會,司令部地形圖畢竟涉及機密,這么大的事我實在做不了主啊,反正物資明天就能到港了,不行等下次提供?“

陸沉舟重重地嘆了口氣,眉頭緊鎖:“藤田隊長,您有所不知啊,今天中午開會前,平津那邊突然來了緊急電話,說這批物資他們現(xiàn)在就要。要是不給,咱們的貨物在天津港就上不了船!我當時就在電話里跟他們理論,說這不是存心為難人嗎?可那邊態(tài)度十分強硬,根本不聽解釋,直接就把電話給撂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繼續(xù)道:“開會前我還特意去請示了李長官。您猜李長官怎么說?他說'這又不是76號的物資,他們想要就提供,不提供那也是他們的事兒'。藤田隊長,您說我這夾在中間,實在是......“說著又重重嘆了口氣,一臉愁容。

藤田聽后不說話了,身體緩緩向后靠在椅背上,陸沉舟見狀也不再言語,嘴角掛著苦澀的笑意,凝重的空氣仿佛在兩人之間凝固了,桌上的菜肴早已涼透,油花在湯面上凝結成斑駁的圖案,就像此刻僵持不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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