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瑞拍拍幾乎瘋掉的審訊官的肩膀：“去領一個月假，再領兩月銀餉。”

“多點吧。”柳遲青接話道，“那確實不是人能頂住的折磨。”

“......”

馮瑞依言而行。

待行刑官走后，他轉頭望向柳遲青：“沒想到公子在......審問方面還有這般天賦。”

柳遲青拱手：“只是見得多。”

大網絡時代沖浪的人的見識與想象力，可不是古代人能比的。

哪怕你是修行者，信息傳遞也沒網速快吧？

馮瑞見他敷衍作答，也不再追問，只忽地感慨。

“像李未這般人，鎮魔司內還有不少......尤其是最近一年來，江湖水愈發渾濁，各式魔人層出不窮......”

他說著話的同時，視線并未離開柳遲青，旋即發現，柳遲青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尤其是在看向自己的時候......

“公子是想說，我鎮魔司不作為么？其實大家已經夠努力了，只是人手實在不夠，根本抓不完......”

馮瑞皺著眉剛要解釋，卻被柳遲青打斷。

“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這個。”頓了頓，他補充道，“為何魔人越來越多，其原因應該不出在人手上。”

“我覺得，其應當源自于「鎮魔司」的牌子，鎮不住「魔」了。”

“為何如此說。”馮瑞眉頭皺起，“我鎮魔司在江湖上的名聲那叫一個有口皆呸.......”

“問題便在這兒。”柳遲青攤手，“他們為何敢呸？”

“還不是殺的不夠多，殺的不夠狠。”

“但凡殺到聞聲小兒止夜啼，殺到聽到周圍有鎮魔司校尉眾人紛紛散去.......誰還敢呸？敢呸也是私底下，敢讓鎮魔司之人聽見嗎？”

“......”馮瑞噎了好一會兒，“這不好吧......”

柳遲青倒奇了怪：“你們不是殺魔人么？有什么不好的？”

“這......魔人也是人，也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有些犯事犯的也不重......”

“那這種人多么？”

“十有二三？”

“意思就是殺十個只會放過兩個，不殺就會有八個人繼續作惡？”

“額......”

“犯事犯的不重那也是犯了事兒，就該殺，讓別人知道一點兒壞事都不能干，否則就是死！”

“我大景朝有明文律法，我們也是按律法行事.......”

“可馮大人你不才說，江湖已經亂的管不過來了么？亂世就當用重典！”

小哥，你有點太極端了吧！

雖說現在江湖是有點亂，可暫時還是沒必要吧......

柳遲青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說：“細看歷史，數歷朝歷代，有多少王朝的終結，是毀于那一絲‘暫時沒必要的苗頭’。”

“不可，不可......”

馮瑞畢竟是讀書人出身，考過科舉的。

在他心中，儒家道理占據頗為重要的地位，仁義禮智信是他首先學習并貫穿終身的規矩道理。

柳遲青這番殺意極重的話，顯然不可能得到他的認可。

對此，柳遲青也只笑笑。

“馮大人不必在意，這只是根據方才馮大人的問題提出來的，只屬于我的想法而已——我終究不是鎮魔司中人，不必參考。”

“哈哈哈......”

馮瑞搓著手，笑的很是尷尬。

媽耶，你還真覺得咱會參考不是......

“公子這想法，真是如天人所思，不似凡人，我們.......”

“嗯哼？”柳遲青疑惑歪頭，“我這是出于我自己的身份，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身份，給出的想法。”

“可不是什么天人所思。”

饒是馮瑞聽到這話都有些沒繃住，失聲道：“普通人能給出這樣的建議？”

“正是因為我是普通人，才會給出這樣的建議！”柳遲青正聲道，“我一個普通人，一生無功無過，一生不好不壞，最大所求為何？”

“無非是自己與家人身體健康，幸福平安。”

“可是。”

他的話語頓了一聲，才再度輕聲接上。

“這所謂江湖亂水，似要淹沒了我辛苦半生搭起來的家。”

柳遲青的聲音很輕，可馮瑞聽來卻仿若炸雷，一時心神巨震。

柳遲青不管他，繼續說。

“那李未修行邪功，可有傷到普通人？”

馮瑞別過頭：“......有。”

“其他人呢？”

“都有。”

“鎮魔司初衷設立為何？”

“鎮壓邪魔，保天下太平。”

“現在天下太平了嗎？”

“沒有。”

“既然沒有。”柳遲青聲音猛然提高，“為何不殺！！”

“......”

“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對邪魔外道根本沒感情，對鎮魔司的惡名也只是從傳言中聽聞，可我并不畏懼，為何......因為我就是個普通人，做好事沒能力做壞事沒本事的普通人！鎮魔司若只殺魔人，跟我根本沒關系！”

“我只會道好，只會說殺的不夠多，只會說，為什么不連帶著他全家也殺了！”

“萬一他家人心有不甘，欲要復仇，也去修行了邪功呢！”

“萬一他修行的時候，恰好路過我家了呢！！”

“萬一他把我全家都殺了，而我......卻活了下來。那么我為了報仇.，會不會......也去修行邪功呢？！！”

“......”

馮瑞無言以對。

沉默半晌后，他長嘆一聲。

“公子所言確實有所道理，只是若真行此事，怕是大景要天翻地覆......朝堂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若是公子愿意，以您目前擁有靈虛山背景，及郡主支持......或許能做到。”

“我？我不愿意！”柳遲青滿臉古怪地看著他，“我為什么要做這些？”

“誒？”馮瑞一怔。

你不做，那你那么激動干什么？

還吼辣么大聲！

柳遲青笑了笑，說：“我都說了，我只是個普通人，在想到這些的時候，自然會代入其中，所以情緒有些激動。”

“可是，這天下，是我這種普通人在管，在統治么？”

馮瑞：“......”

柳遲青再度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愿望。

“我只想我和我的家人身體健康，一生平安，其他一切都是基于這個基礎上的附加條件，并非必要。”

“可依照您所說，某天邪魔外道路過您家門口......”

“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柳遲青認真道，“我不會將我的家人親友，置于危險境界。”

“我之所以習武，練拳，除了賺錢生存，就是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但凡讓我發現有這種情況，哪怕只是一點點，一絲絲。”

“只要有這種苗頭，我一定會將其拔除！”

“至于什么天翻地覆，江湖亂流，王朝更迭......我管他死不死啊！”

“關我屁事兒！”

“拔除......”

馮瑞沒有在意他后面的話了，只默念這這兩個字。

旋即，自然而然想到了方才柳遲青那番話。

“沒錯！”

柳遲青低頭望向滿地血水中自己的倒影，咧嘴一笑。

“誰想動我的家人，我必定會先他一步，傾盡手段。”

“——誅其十族！”

血水倒影里，他的牙齒白凈，盡顯年輕與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