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陸成渝正在伏案寫著，桌上的小圓鏡看著他一根根抽煙。

門被推開了，朱霖走了進來，手里捏著一袋動物餅干：“呶，晚上餓了吃。”

“你帶了多少零食啊？”

“怎么了？”

“呃，沒什么。”陸成渝看著桌上的動物餅干，就是這零食比較減齡啊。

朱霖又從兜里掏出一枚雞蛋，陸成渝問：“哪里來的？”

“晚餐不是有煮雞蛋嗎？我偷了一個。”

陸成渝發現她和自己慣了后，性格越來越表現出多樣性，說道：“你也有頑皮的一面啊。”

朱霖笑了：“我一直這樣啊，只是你不知道。”又說，“別以為你會爬桿，我小時候比你爬的還快！”

陸成渝想象了一下，她小時候估計也是一只野猴子，難怪皮膚有些黑。

朱霖越來越放開了，靠在桌邊問：“喂，你給金建軍回信沒有？”

“回了。”

“寫了什么？有安慰他嗎？”

陸成渝回憶了一下：“一個皮孩子要什么安慰，我就是給他說，如果傷口還疼，就用買小人書的錢買張膏藥貼貼。”

“你這人怎么這樣！小孩那么傷心，還專門寫信給你！”

陸成渝笑道：“你就不懂了，他很傲氣的，只是想寫信傾訴，我安慰他反而會讓他不舒服。”

朱霖咬著唇想了想：“還真是啊，那你還寫了什么？”

“就是問問他上課是不是很調皮，有沒有被男老師彈過粉筆頭，有沒有把女老師氣哭過，還有，上課抓女同學辮子好不好玩。”

朱霖越聽眼睛睜的越大，突然撲哧笑了：“你也沒有長大！”又說，“早知道也幫我問問了。”

“哦，你想問什么？”

“上次一塊吃飯，他不是揣了一疊方寶嗎？問問他怎么才能疊的那么好。”

陸成渝一伸大拇指：“這樣問算是撓到他癢處了，不對啊，你們小時候不是該跳皮筋、扔沙包？”

朱霖搖搖頭：“這些我玩不過她們，不過和男孩子爬樹、踢球，我比較厲害。”

陸成渝越想越樂，這么個國色天香的女王，小時候會是那樣！

朱霖是有心了，看陸成渝這些日子比較折磨，故意說些小時候的趣事逗他，這時轉回正題：“你又寫了些什么？”

陸成渝原本想將存妮殉情的事直接寫出來，早上聽了朱霖的話，反而往后藏了。

接下來，周漁坐火車越發頻繁，既渴望見到陳清，又渴望偶遇張強，情緒越來越掙扎，給人一種飛蛾撲火的顛狂感。

荒妮的夢境也越來越顛狂，夢里有怒吼聲、毆打聲、哭叫聲，這代表著她發現周漁的秘密后越來越害怕了。

周漁也開始出現在夢里，玉米房里發出呻吟聲仿佛是她，在荒妮潛意識里，把姐姐之死和對周漁的擔心交織在一起。

朱霖看完后用力搖搖頭：“寫的太燒心了，對你不好！”頓了頓又說，“又很好，讓我看到了《陌生女人來信》的影子！”

這個評價很高了，《一封陌生女人的來信》之所以影響力這么大，就是因為劍走偏鋒，破天荒的來了一次女子絕殺！

陸成渝越發有信心，也很開心，她越來越關心自己了。

朱霖嘆了口氣：“我快要回去了。”

“戲拍完了？”

“嗯，這么些天了，差不多了。”

陸成渝點點頭，她扮演的大學生不會一路陪著電影里的“姐弟”走完心路之旅，會在下一站下車，換上另一批旅客繼續陪同，這將讓“姐弟”接觸到更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火車就是一個壓縮的社會，“姐弟”通過接觸，心理不斷變化成長，完成詩一般的旅程。

朱霖又說：“西影廠那邊催我過去了，是王導演幫我推了幾天。”

陸成渝有些悵然，這些日子的相處，兩人住在隔壁近乎共同生活，接下來就要拉遠了。

朱霖也有些難受，遲疑道：“要不，我不去了？”

陸成渝搖搖頭：“去吧，你是為電影而生的，起步已經晚了，要加快啊。”

朱霖有些感動，咬咬唇：“再快也沒有你快，你別這么拼！”

她又說：“你現在小說有好幾篇了，出了連環畫，出了電影，還上了人民文學，同齡人里沒有超過你的。”

陸成渝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些成就有不少場外因素，他是想寫一部真正奠定基石的小說，《三個女人的車站》很有希望。

朱霖看出他的決心，輕輕一嘆：“可惜，看不到你寫完了。”

陸成渝把異樣情緒排開，問：“什么時候走？”

“明天收尾，后天走。”

“然后就趕去西安？”

朱霖搖搖頭：“我想先在家呆兩天。”看得出來，她對接下來的那部電影沒有以前上心了。

陸成渝想了想：“那就多留一天，我陪你爬爬周邊的山，看看殘長城。”

朱霖很干脆的答應了：“行。”

陸成渝看著她一扭身回屋了，笑了笑，又開始寫起來。

第二天，王好為看到陸成渝走過來，她知道這家伙最近在寫東西，調侃道：“喲，我們的大作家，出關了？”

陸成渝笑著回了一句：“喲，我們的大導演，準備收尾了？”

王好為點點頭：“今年就到這兒，明年春天繼續拍。”

拍攝進程差不多完成三分之一，天氣越來越冷已經很難堅持，接下來會在來年春天拍攝。

陸成渝也知道這些，就問：“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今天掃尾，演員們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我和劇組后勤還要呆一天，清理打包設備等物資。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回去？”

“我去干什么？”

王好為壓低聲音：“劇本費啊，你不去廠里討賬？”

電影的排廠計劃其實是在明年，王好為憑著本事提前開機了，經費只撥了一部分，所以陸成渝的劇本費一直欠著，他問：“現在有錢了？”

“你傻啊，年底討賬比較方便，你不主動廠里肯定一直拖著！”王好為對陸成渝是真的好。

陸成渝連忙點頭：“行，我也好久沒回家了。”

這天，群演已經很少了，主要是補拍少量鏡頭，主要演員們有些躁動，都盼著明天放假。

到了晚上，楊寶華張羅上了送行伙食，西站站長也跑來了，顯然被老楊敲了一筆。

天氣冷，院子里肯定不行的，食堂不夠大，陸成渝把他的地盤打開，大家端著盆在候車室吃。

楊寶華倒上滿滿一搪瓷缸的白酒，到處轉著敬酒，無限感慨啊，過了今天，小站又要寂寞了，一身排兵布陣的才華無處施展。

蔡明等演員自然聚在一起，她們感覺在候車室吃飯挺新奇的，吃著吃著又有些傷感。

陸成渝和姐姐、朱霖、大寶二寶坐在一排，他也準備倒上酒敬一圈，朱霖接過缸子，悄悄給倒了菊花白：“別和他們喝二鍋頭，你不是喜歡這個嗎？”

陸蘭新看著就笑。

今天特別冷，一整天云層都是黑壓壓的，大家很快吃完，各自回屋。

我們的車務段后勤科李紅霞同志，如同特務似的在家屬院游蕩，悄沒聲的敲開陸成渝的門。

陸成渝正在寫存妮在玉米房偷情的內容，真被嚇了一跳，茁壯挺拔的鐵姑娘怎么一副偷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