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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梅妻鶴子

方雪晴的梅印紅光暴漲,所過之處,雨滴凝結成冰;喬墨溪的銀發則迸出電光,在積水上躥出細小的電弧。

——她們必須在林瀟竹聽到真相前,阻止齊錚。

琴房里,齊錚按住了林瀟竹的腕間“潤“紋。

“九百年前,你封印我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我暴走……“她輕聲道,“而是因為,你發現了梅與鶴的謊言。“

雷聲炸響,琴房的門被狂風撞開——

方雪晴和喬墨溪站在雨中,一個梅印燃火,一個鶴紋化刃。

“林小豬,“喬墨溪的聲音帶著哭腔,“別聽她的……“

林瀟竹看著她們,又看向齊錚,虎口胎記灼痛到幾乎燃燒。

——這一次,他必須自己選擇。

雨滴懸停在半空,折射出萬千細碎的光。每一顆水珠里都映著林瀟竹蒼白的臉,像無數面破碎的鏡子,將他的驚惶切割成碎片。

林瀟竹望著琴房門口的兩個身影,喉嚨發緊。方雪晴的梅印在雨幕中綻放如血,細密的冰晶從鎖骨處蔓延,在雨簾中織就一道透明的屏障。喬墨溪的銀發間跳動著青白色的電光,發絲根根分明,如同鶴羽般根根豎起。她們身后,整片雨簾凝結成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暈,像一道隔開兩個世界的門。

“林小豬...“喬墨溪的聲音在顫抖,琥珀色的眼瞳里盈滿水光,比窗外的雨更潮濕,“別碰那首曲子...“

齊錚的手指從林瀟竹腕間移開,雷霄琴上的“潤“徽泛著溫潤的光,像一盞微弱的燈,在暴雨夜里固執地亮著。她退后一步,月白色的衣袂掃過琴案,帶起一縷松煙墨香,那香氣讓林瀟竹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有什么記憶要破土而出。

“聽我說完這個故事,可好?“她的聲音輕得像落在琴弦上的雪,又像穿過千年時光的嘆息,“關于梅妻鶴子...真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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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三年的孤山,雪下得很大。

那場雪來得突然,前一刻還是晴空萬里,轉眼間鵝毛大雪便覆滿了山徑。年輕的林逋攏了攏單薄的青衫,呵出的白氣在眉睫上結了一層霜。他本不該在這樣的天氣上山,但昨日畫到一半的《雪梅圖》還差幾筆,他想著雪中寒梅的意境,便踏雪而來。

梅林深處,一抹銀白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一只鶴,一只垂死的鶴。它倒在梅樹下,右翅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折,銀白色的羽毛沾滿血跡,在雪地上暈開一朵朵紅梅。林逋蹲下身時,那鶴睜開眼,琥珀色的眼瞳清亮如星,倒映著他驚愕的臉。

“別怕。“他解下青衫裹住它,手指觸到冰涼的羽毛時,鶴的瞳孔猛地收縮,卻無力掙扎。林逋呵出的白氣凝結在睫毛上,像給眼睛鑲了一圈細碎的冰晶,“我帶你回家。“

草堂的爐火噼啪作響。林逋將鶴安置在暖榻上,翻出藥箱。他熬藥時太過專注,沒注意案上的《雪梅圖》里,墨梅的枝條正悄悄延伸,在宣紙上蜿蜒生長。當梁上松動的藥罐墜落時,畫中的梅枝倏地探出紙面,在千鈞一發之際接住了墜落的陶罐。

“當心。“

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林逋猛地回頭,看見一位黑發女子從畫中走出,素手纖纖,正托著那只藥罐。她鎖骨處有一枚梅印,映著跳動的爐火,像雪地里綻放的紅梅。女子拾起藥罐,指尖拂過林逋燙紅的手背,傷處立刻結了一層霜,灼痛感頓時消散。

“你是...“

“方雪晴。“她低頭看著暖榻上奄奄一息的鶴,眉間蹙起一道細紋,“它活不過今晚,除非...“

“除非什么?“

方雪晴抬眸,林逋這才發現她的眼瞳是極深的黑,像最濃的墨,又像最深的夜。“用你的血,和我的梅魄。“她輕聲道,聲音里帶著梅枝在雪中折斷的脆響,“但代價是,你這一世,都要與我等糾纏不清。“

林逋望向暖榻上的鶴。它正艱難地抬頭,琥珀色的眼睛直直望著他,目光清澈得讓人心顫。

“好。“

這個字一出口,案上的《雪梅圖》無風自動,墨梅的枝條瘋長,開出朵朵紅梅。方雪晴的梅印亮起灼目的光,她咬破指尖,一滴鎏金色的血珠落在鶴的傷口處。林逋也劃破手掌,殷紅的血與那滴金血交融,滲入鶴的羽根。

暖榻上銀光暴漲,刺得林逋閉了眼。待光芒散去,榻上蜷縮著一個銀發少女,右臂上纏著染血的繃帶。她睜開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映著林逋驚愕的臉。

“我...我是喬墨溪。“少女的聲音像山澗清泉,又帶著初學人語的生澀。她試圖起身,卻疼得“嘶“了一聲,銀發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方雪晴扶住她,轉向林逋:“從今往后,我們三人,生死與共。“

屋外,雪下得更大了。梅枝不堪重負,發出“咔嚓“的斷裂聲。而草堂內,爐火映著三張年輕的臉,將影子投在墻上,糾纏成一幅剪影畫。

林逋不知道,這個雪夜的決定,將牽絆他們生生世世。就像他案上那幅《雪梅圖》,墨跡未干,故事才剛剛開始。

林瀟竹的指尖輕輕撫過琴弦,七根光弦在他觸碰下泛起漣漪般的微光。每一根弦都映著不同的色彩,像是將千年的時光都凝結在這方寸之間。他的手指在“潤“弦上停留得格外久,那根弦溫暖如春水,又帶著淡淡的梅香。

“所以...你們是...“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尾音微微發顫,像是怕驚擾了這一刻的寧靜。

齊錚的指尖在琴尾輕叩,發出清越的聲響。“梅精與鶴妖。“她的琴音流淌在漸漸停歇的雨聲中,每一個音符都像一顆墜落的雨滴,在積水中蕩開漣漪。“她們用千年修為救你,卻觸犯天條,被罰世世相隨。“

窗外的雨絲忽然改變了方向,幾滴雨水穿過破損的窗欞,落在方雪晴的肩頭。她的梅印突然黯淡,那些精心構筑的冰晶屏障“嘩啦“一聲碎了一地,化作無數細小的冰晶散落在木地板上,在月光下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她跪坐在雨水中,黑色的長發被雨水浸濕,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像極了水墨畫中暈染開來的墨跡。

“不是罰...“方雪晴抬起頭,梅印下的皮膚泛著不自然的紅,像是被灼燒過一般。“是我們心甘情愿。“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某種穿越千年的堅定,讓林瀟竹想起孤山上的雪,年復一年,無聲地覆蓋著梅林。

喬墨溪的銀發間,那些躍動的電光漸漸褪去,發絲重新變得柔軟,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她抬起手,腕間的鶴紋銀鐲發出細微的“咔嗒“聲,裂開一道幾乎不可見的縫隙。“每一世,你都會忘記。“她的聲音比平時低沉,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滿了林瀟竹讀不懂的情緒,“每一世,我們都要重新相遇...“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林瀟竹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看見天圣五年的雨夜,年輕的自己伏在《梅鶴圖》上咳血,鮮紅的血珠落在宣紙上,暈染開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花。方雪晴折下院中梅枝,指尖在粗糙的樹皮上磨出血痕;喬墨溪拔取鬢間鶴羽,銀白的發絲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她們蘸著心頭血,在畫上題下“生生世世“的契約,每一筆都像是刻在靈魂上的誓言。

“那雷霄琴...“林瀟竹的喉嚨發緊,手指不自覺地撫上虎口的胎記,那里正傳來陣陣灼痛。

齊錚的眼中泛起琥珀色的光,像是秋日里最后的陽光,溫暖而哀傷。“是我自作主張。“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琴身上的斷紋,“我看不得她們受苦,想用琴音抹去契約...“她的聲音低下去,“卻讓你誤會了九百年。“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穿過云層的縫隙,斜斜地照進琴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銀白的光帶。林瀟竹的虎口胎記灼痛得厲害,皮膚下浮現出暗紅色的紋路,漸漸組成一行古老的字跡——“梅謝鶴老,此情不渝“。這才是當年契約的真容,不是束縛,而是最深沉的愛與守護。

“所以軍訓時...“林瀟竹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想起實彈射擊時突然的精準,想起戰術課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直覺。

“梅印感應到危險會結冰。“方雪晴抬起手,指尖開出一朵晶瑩的霜花,六瓣分明,花蕊處一點朱砂紅,與林瀟竹胎記的顏色一模一樣。霜花在月光下緩緩旋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鶴紋遇到雷雨會導電。“喬墨溪的發梢躍動著細小的電光,這次是溫柔的青藍色,像夏夜里的螢火。她腕間的鶴紋銀鐲輕輕震顫,發出清越的鳴叫,宛如鶴唳九霄。

她們同時向林瀟竹伸出手,一個掌心綻開梅苞,粉白的花瓣上還帶著晨露;一個腕間浮起鶴影,銀白的羽翼舒展,似要乘風而去。

“我們只是...“方雪晴的聲音輕得像一片落梅,“想保護你。“

喬墨溪接上她的話,眼中噙著淚光:“就像當年,你在雪地里撿到我的時候一樣。“

林瀟竹望著眼前的兩只手,一只掌心有梅,一只腕間棲鶴。千年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涌,他想起孤山草堂的爐火,想起梅林中的初雪,想起每一世相遇時,她們眼中那份似曾相識的溫柔。

月光靜靜地流淌,琴房里的四個人影在斑駁的墻面上投下交錯的影子,就像命運織就的網,將他們的靈魂緊緊纏繞。雷霄琴上的“潤“弦發出柔和的光,像是在見證這一刻的重逢。

窗外的梅樹上,一滴積蓄已久的雨水終于從葉尖墜落,在積水潭中蕩開一圈漣漪,就像時光長河中,他們又一次相遇時,在彼此心間激起的波瀾。

月光穿過云層的縫隙,像一束銀白的紗幔輕輕垂落在雷霄琴上。琴身斑駁的漆面在月光中泛出琥珀色的光澤,那些歲月留下的裂紋此刻都化作了時光的紋路,記錄著九百年的等待與守候。

齊錚站在光暈中央,青銅色的紋路從她臉頰上漸漸消退,如同初春時消融的薄冰。她伸手輕按住第七徽的“潤“徽,螺鈿鑲嵌的梅花在她指尖下微微發亮。

“這枚弦藏著的不是殺曲,是...“她頓了頓,淺色的瞳孔里映著林瀟竹怔忡的臉,“重逢的引子。“

林瀟竹的指尖懸在光弦上方,虎口處的胎記灼熱得幾乎要燃燒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撥動了那根泛著暖光的“潤“弦。

琴音蕩開的瞬間——

窗外的梅樹突然抽枝發芽,枯瘦的枝條上綻開朵朵紅梅,在月光下宛若滴血。一只銀鶴的虛影從喬墨溪的腕間飛出,在室內盤旋三圈,羽翼帶起的風拂過每個人的發梢。九百年的風雪在七根弦上重逢,琴音里夾雜著孤山落雪的聲音,草堂爐火噼啪的響聲,以及無數個輪回中,他們呼喚彼此名字時的回音。

方雪晴的梅印亮起柔和的光,不再是警戒的猩紅,而是初春梅苞的粉白。喬墨溪的銀發無風自動,發絲間躍動的不再是電光,而是細碎的、星光般的微芒。齊錚的衣袂翻飛,月白色的布料上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琴譜紋樣。

琴音漸歇時,林瀟竹發現自己的臉頰一片冰涼。他抬手觸碰,指尖沾上了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

三日后,別墅的露臺浸在午后的陽光里。

方雪晴跪坐在茶席前,素手執壺。壺中是今年新采的梅花,經過一冬的雪藏,此刻在熱水中舒展花瓣,散發出清冽的香氣。她今天穿了一件月白底繡梅紋的旗袍,領口微微敞開,鎖骨處的梅印已經恢復成淡淡的粉色,像一朵真正的、含苞待放的梅。

喬墨溪赤著腳在草坪上奔跑,手里拽著一只鶴形風箏。陽光穿透她銀白的發絲,在地面投下流動的光斑。風箏的鶴翼在湛藍的天空中舒展,時而高飛,時而低掠,仿佛真的有一只白鶴在云端起舞。

林瀟竹坐在露臺的畫架前,正在補全《四友圖》的最后一道題跋。畫中,梅樹下的青衫文士不再孤獨,身側站著銀發少女與黑發女子,而案幾上的雷霄琴旁,多了一個撫琴的素衣身影。他的筆尖蘸滿朱砂,卻遲遲未能落下。

門鈴在此時響起,露臺上的梅花茶漾出一圈漣漪。

喬墨溪的風箏線還纏繞在指尖,銀色的絲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赤著腳跑過草坪,足尖帶起幾片飄落的梅瓣。方雪晴的茶勺停在半空,霽藍釉的茶盞映著她微微睜大的眼眸。

林瀟竹的筆尖懸在畫紙上空,一滴朱砂將落未落。

“來啦~“喬墨溪拉開門時,銀發上的蝴蝶結跟著一跳。陽光傾瀉而入,在玄關處勾勒出一個修長的剪影。

站在光暈里的齊錚像是褪去了千年的時光。月白漢服換成了簡單的白T恤,衣擺隨意地扎進牛仔褲里,襯得腰身纖細。她懷里抱著幾本厚重的專業書,《空氣動力學原理》的封皮上還貼著一張便簽,上面工整地寫著“金航-飛行器設計-齊錚“。校徽在陽光下折射出金屬的光澤,隨著她微微偏頭的動作閃爍。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臉——那些青銅紋路已經消退,皮膚恢復了少女特有的瑩潤。只在耳后若隱若現地留著一道琴弦狀的紋路,像是一個溫柔的印記,在發絲間時隱時現。

“聽說你們缺個室友?“她的聲音清朗,帶著點理工科學生特有的干脆。目光越過喬墨溪的肩膀,與露臺上的林瀟竹四目相對,“飛行器設計專業,“她舉起課本,又補充道,“會修水管。“

喬墨溪“噗嗤“笑出聲,銀發在陽光下跳躍。她一把拉住齊錚的手腕,觸感微涼,卻不再有金屬的冷硬。“你這身好現代!“她眨眨眼,“不過比那件古裝方便多啦~“

方雪晴垂眸,素手執壺。茶水注入新添的霽藍釉茶盞,梅瓣在水中舒展,打著旋停在盞心。杯底映出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林瀟竹的筆終于落下。朱砂滴在《四友圖》的落款處,濺開一朵小小的紅梅。他望著畫中四人——梅樹下的青衫文士執筆,銀發少女研墨,黑發女子煮茶,素衣琴師撫弦——忽然想起天禧三年的那場雪。

記憶如此清晰。草堂的爐火噼啪作響,年輕的自己裹著單薄青衫,看方雪晴從畫中走出,梅印映著火光;喬墨溪化形時銀發鋪了滿榻,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滿初生的懵懂;而雷霄琴第一次響起時,松煙墨香混著雪氣,在弦上凝成霜。

九百年的輪回里,他們以各種身份相遇。有時是學堂同窗,有時是街坊鄰里,更多時候,是喬墨溪總愛掛在嘴邊的“青梅竹馬“。每一次,林瀟竹都會忘記;每一次,她們都會重新來到他身邊。

筆鋒在宣紙上流轉,墨跡暈染出熟悉的字句:“恰似那年孤山雪,梅梢鶴影映初心。“最后一筆提起時,腕間的七道弦紋微微發熱,像是雷霄琴在共鳴。

微風拂過露臺,帶著梅香與茶韻。喬墨溪正拉著齊錚參觀別墅,銀鈴般的笑聲從客廳傳來。方雪晴端起茶盞,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眉間的梅印。林瀟竹擱下筆,看見陽光透過茶杯,在畫案上投下粼粼波光。

那只飛走的銀鶴風箏不知何時飄了回來,輕輕落在院角的梅枝上。風箏線垂落下來,在風中搖曳,像一根未撥動的琴弦。梅樹沙沙作響,花瓣紛揚落下,覆蓋了草坪上四個交錯的影子。

茶涼了。方雪晴重新注水,梅瓣在熱水中舒展。喬墨溪的歡笑聲從二樓陽臺傳來,她正指著遠處的金陵城,給齊錚講他們這一世的趣事。林瀟竹看著畫上未干的墨跡,忽然明白——這世上最動人的重逢,不是驚心動魄的相認,而是這樣平常的午后,有人輕輕按響門鈴,說:“聽說你們缺個室友?“

就像那年孤山雪,就像每世初逢時。梅依舊,鶴歸來,琴音未改。而他們,終于又聚在了同一幅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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