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美術學院行政樓的會議室里，林瀟竹正襟危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對面坐著院長和三位系主任，桌上擺著“畫眉服飾“的年度報表和《梅鶴和鳴》緙絲畫的高清照片。

“短短三個月，從學生工作室到接到大英博物館邀約。“國畫系主任陳教授推了推眼鏡，“林同學，你們創造了金美創業項目的歷史。“

服裝設計系主任李女士翻看著報表：“更難得的是將非遺技藝真正市場化。喬墨溪同學的蘇繡工作室已經吸納了十二位畢業生就業。“

“校黨委決定，“院長一錘定音，“將'畫眉服飾'和'梅鶴繡坊'列為金美重點扶持項目，提供創業園區A棟整層作為工作室，并設立五十萬專項基金。“

林瀟竹的茶杯“咔嗒“一聲落在碟子上。他沒想到學校會如此重視，連忙起身鞠躬：“謝謝院長，我們一定...“

會議室門突然被推開。喬墨溪氣喘吁吁地沖進來，銀發辮梢還沾著顏料：“對不起我遲到了！舞蹈系的學姐們纏著問演出事...“她猛地剎住，看到滿屋領導，立刻換上乖巧表情，“各位老師好。“

院長忍俊不禁：“正好，喬同學。學校決定全力支持你們的國際展覽項目。有什么需要盡管提。“

喬墨溪眼睛一亮，銀發間的鶴羽簪微微閃光：“我們需要舞蹈系全員配合排練，音樂系的古樂伴奏，還有...“她掰著手指數起來，“國畫系的背景設計，服裝系的裁縫工坊，甚至雕塑系的燈光裝置...“

林瀟竹在桌下輕輕踢她一腳，喬墨溪這才住口，吐了吐舌頭。

兩小時后，兩人抱著厚厚一疊審批文件走出行政樓。初春的陽光透過梧桐葉，在地上投下斑駁光影。林瀟竹瞇起眼：“你早就知道學校會支持？“

“齊錚分析的。“喬墨溪蹦跳著踩光影玩，“她說我們上個月的非遺展視頻在外網播放量破百萬，學校正需要這種國際影響力。“

“大英博物館那邊...“

“別擔心。“喬墨溪突然轉身，倒著走路，“我和方雪晴已經構思好了主題——《霓裳異彩》，用服飾演繹華夏五千年。齊錚在寫新曲子，叫《云門》。“

林瀟竹皺眉：“《霓裳羽衣曲》加《驚鴻舞》？會不會太老套？“

“哎喲！“喬墨溪被石子絆到，向后栽去。林瀟竹箭步上前攬住她的腰。兩人瞬間貼近，近到能數清對方睫毛。喬墨溪的銀發拂過林瀟竹臉頰，帶著淡淡的梅花香。

“所、所以需要你的新詩詞啊...“喬墨溪結結巴巴地說，耳尖泛紅，“把老套變新潮...“

林瀟竹慌忙松開手，假裝整理文件：“我構思了一篇《華夏衣冠賦》，把歷代服飾演變融入其中。“

“完美！“喬墨溪拍手，“明天下午舞蹈系初選，你一定要來。“

看著女孩蹦跳遠去的背影，林瀟竹胸前的梅花胎記微微發熱。千年輪回，這丫頭還是這么莽撞...他摸著胎記暗想。

次日下午，舞蹈排練廳。二十多位舞蹈系女生站成半圓，打量著面前的四位“學弟學妹“。站在最前的是大四首席蘇蔓，曾獲桃李杯金獎，此刻她正挑眉看著喬墨溪帶來的設計圖。

“喬學妹，你確定這種束腰設計不影響大跳？“蘇蔓比劃著圖紙，“還有這袖長，旋轉時很容易纏住。“

喬墨溪不慌不忙地打開平板，調出一段視頻：“蘇學姐請看改良點。我們在腋下加了隱形彈力帶，袖口有暗扣可以固定。“

方雪晴適時遞上一件樣品：“面料用了新型混紡，比傳統真絲彈性增加40%。“

蘇蔓將信將疑地試穿，做了個完美的揮鞭轉。裙擺如花綻放，袖袂飛揚卻不亂。“咦？確實靈活。“她驚訝地低頭看衣服，“而且比看起來輕很多。“

林瀟竹趁機展開《華夏衣冠賦》的書法長卷：“這是表演的文學脈絡。從先秦'青青子衿'到盛唐'霓裳羽衣'，再到宋代'緙絲妝花'...“

“等等。“蘇蔓突然打斷，“文字再美也是靜態的。我們要的是能跳出來的韻律。“

排練廳一時寂靜。齊錚從角落站起身，她今天罕見地穿了漢元素連衣裙，墨發高挽：“所以需要這個。“

她按下手機播放鍵。一段從未聽過的古琴旋律流淌而出，初如清泉叮咚，繼而似萬馬奔騰，最后化為云卷云舒的悠遠。琴音里分明能聽見衣袂翻飛、環佩叮當。

“《云門》，“齊錚說，“我根據林瀟竹的《華夏衣冠賦》創作的。分三個樂章：《子衿》《驚鴻》《羽化》。“

舞蹈生們不自覺地隨著音樂輕輕搖擺。蘇蔓的眼神變了：“這曲子...有魔力。“

“不是魔力。“方雪晴微笑，“是五聲音階與黃金分割的數學美。“

喬墨溪趁熱打鐵：“所以學姐們愿意加入嗎？每位參演者都會獲得定制演出服和肖像畫，大英博物館將永久收藏演出版權。“

蘇蔓與同伴們交換眼神，突然狡黠一笑：“除非...喬學妹能設計出一件讓我們所有人都驚艷的'鎮場之寶'。“

“一周為限？“喬墨溪挑眉。

“三天。“蘇蔓挑釁道，“做不到的話，我們要完全自主編排權。“

離開排練廳，四人立即召開緊急會議。方雪晴調試著古琴：“蘇蔓是出了名的難搞定，但確實有實力。“

“三天太趕了。“林瀟竹翻著設計稿，“除非...“

喬墨溪的銀發無風自動：“除非用那件'流光溢彩'。“見三人疑惑，她解釋道，“我根據青銅護腕上的星圖紋樣設計的，金線里混入了特殊材質，能在不同角度呈現不同花紋。“

齊錚眼睛一亮：“光敏變色纖維？我記得南航材料實驗室有樣品。“

“不止。“喬墨溪神秘地眨眼，“我還加入了林瀟竹的繡紋封印術原理...雖然現在沒靈力了，但圖案結構本身就有視覺暫留效應。“

林瀟竹的胎記突然刺痛：“你什么時候研究的這個？“

“半夜你睡著的時候。“喬墨溪得意地說，隨即意識到失言，趕緊補充，“我是說，你在工作室通宵睡著的時候！“

方雪晴輕咳一聲：“材料來得及準備嗎？“

“通宵的話...可以。“喬墨溪已經開始在平板上畫圖，“但需要林瀟竹幫忙調色。他的眼睛能分辨更多層次的色彩。“

夜深人靜，創業園區A棟308室燈火通明。喬墨溪伏在繡架上，銀發用鉛筆隨意挽著，鼻尖沾了金粉。林瀟竹在一旁調色，將不同色階的金粉倒入基質。

“再加一點靛藍。“他瞇起眼，“青銅紋在月光下會泛這種色澤。“

喬墨溪湊近看色板，銀發垂落在他手背上：“你記性真好。那晚地宮的青銅鼎...“

兩人同時沉默。那場生死對決的記憶依然鮮明。林瀟竹的胎記微微發熱，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前。

“想什么呢？“喬墨溪用簪子輕戳他額頭。

“想...千年過去，我們居然還在做同樣的事。“林瀟竹抓住簪子，“只不過這次不用拼命了。“

喬墨溪突然安靜下來，琥珀色的眸子映著燈光：“你怎么知道不用拼命？“

林瀟竹一怔。喬墨溪已經轉身取布料，銀發掃過他臉頰：“開玩笑的！快來幫我繃絹。“

凌晨三點，初樣完成。喬墨溪抖開那件名為“流光溢彩“的舞服——遠看是素白襦裙，一動卻如星河傾瀉，紋路隨角度變幻無窮。

“試試效果？“她眨著困倦的眼睛。

林瀟竹鬼使神差地接過衣服：“怎么試？我又不會跳舞。“

“轉個圈就行。“

在凌晨的工作室里，林瀟竹笨拙地轉了個圈。白衣翩躚，金紋流轉如活物，在墻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喬墨溪突然輕笑：“好像只笨拙的鶴。“

“請不要侮辱鶴。“林瀟竹假裝惱怒，卻忍不住又轉了一圈。這次他踩到自己衣擺，踉蹌著向前撲去——

喬墨溪伸手去接，結果兩人一起跌坐在布料堆里。林瀟竹的手撐在她耳側，銀發散開如月光傾瀉。兩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喬墨溪的睫毛輕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

“你的...胎記...“她輕聲說，手指懸在他衣領上方。

林瀟竹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扣開了兩顆，梅花胎記完全暴露在外，此刻正泛著微弱的金光。“可能是...金粉反光。“他啞聲說。

一個腳步聲從走廊傳來，兩人觸電般分開。齊錚抱著一堆材料站在門口，面無表情：“打擾了。材料實驗室的樣品我拿來了。“

喬墨溪跳起來，銀發亂蓬蓬的：“正好！我們剛完成初樣！“

齊錚將材料放下，意味深長地看了林瀟竹一眼：“沈墨白來郵件了。大英博物館的展覽可能有變數。“

“什么變數？“林瀟竹急忙扣好衣領。

“周清雅。“齊錚調出一封郵件，“她以非遺協會名義也提交了展覽申請，主題與我們高度相似。“

喬墨溪的銀發微微豎起：“清流司陰魂不散！“

“未必。“齊錚冷靜分析，“郵件說她的團隊包括幾位故宮專家，其中就有...沈嚴教授。“

林瀟竹的胎記刺痛加劇：“趙鼎想借國際舞臺重組《梅鶴譜》？“

三人沉默。窗外，東方已現魚肚白。喬墨溪突然抓起“流光溢彩“舞服：“先解決眼前的事。下午讓蘇蔓見識下什么叫真正的'鎮場之寶'。“

舞蹈排練廳里鴉雀無聲。二十多位舞蹈生圍成一圈，盯著中央旋轉的蘇蔓。她身上的“流光溢彩“舞服隨著每一個動作變幻紋樣——平轉時如星河傾瀉，大跳時似火鳳展翅，控腿時又化作水墨氤氳。

“這...不可能...“一位大三學姐喃喃道，“面料怎么會...“

喬墨溪靠在把桿上，得意地晃著腳尖：“納米級金粉排列，配合光學涂層。每個動作都經過計算，確保紋路變化流暢。“

蘇蔓停下旋轉，氣喘吁吁卻兩眼放光：“喬墨溪，你贏了。這衣服...穿上它我感覺能飛！“

林瀟竹適時展開重新設計的《華夏衣冠賦》演出腳本：“根據服裝特性，我調整了詩詞結構。先秦部分用《子衿》的深衣廣袖，加入青銅器紋樣；盛唐章節...“

“等等。“蘇蔓突然指向門口，“那位是？“

周清雅不知何時出現在排練廳門口，一襲藕荷色套裝，腕間的青銅手鏈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她身旁站著一位白發老者——正是“沈嚴“！

林瀟竹的胎記瞬間刺痛，他下意識擋在喬墨溪身前。齊錚已經不動聲色地挪到電源開關旁，方雪晴則悄悄將古琴橫放在膝上。

“打擾了。“周清雅笑容可掬，“非遺協會聽說貴校在籌備國際展覽，特地請沈教授來指導。“

“沈嚴“的拐杖輕輕點地，目光在“流光溢彩“舞服上停留：“有意思的工藝。讓我想起北宋宮廷的'千機繡'。“

喬墨溪的銀發微微飄動：“沈教授見多識廣。不知對我們的《霓裳驚鴻》有什么建議？“

老者緩步向前，每一步都讓林瀟竹的胎記疼痛加劇：“主題很好，但缺乏系統性。華夏衣冠五千年，豈是一臺演出能概括？“

“所以需要聚焦。“齊錚突然插話，“我們選擇三個轉折點：先秦奠定基礎，盛唐達到巔峰，宋代轉向內斂。這正是沈墨白教授的研究成果。“

聽到這個名字，“沈嚴“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我那侄孫...學術不精。真正的精華在...“他的拐杖突然指向蘇蔓，“那件衣服上。“

說時遲那時快，拐杖頂端的青銅片射出一道紅光，直擊舞服！方雪晴的琴弦同時震動，發出一聲音波攔截。兩股力量在空中相撞，激起一陣熱風，卻被舞蹈生們誤認為是空調故障。

“哎呀，老毛病又犯了。””沈嚴“收回拐杖，對周清雅搖頭，“電磁敏感癥。年輕人這些電子設備...“

周清雅會意地攙住他：“教授需要休息。預祝各位排練順利。“臨走前，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四人一眼，“大英博物館見。“

等兩人離開，蘇蔓才回過神來：“怪老頭。不過他說得對，我們確實需要更系統的編排。“

喬墨溪的銀發慢慢恢復平靜：“學姐有什么建議？“

“分三個篇章沒錯，但每個篇章要有明確的情感變化。“蘇蔓比劃著，“比如先秦可以是'求索'，盛唐是'綻放'，宋代是'沉淀'。“

林瀟竹眼前一亮：“對應《子衿》的'悠悠我心'，《霓裳》的'羽衣翩躚'，《梅鶴》的'暗香浮動'！“

排練重新熱火朝天地展開。四人沒告訴舞蹈生的是，每個重要位置都貼上了方雪晴特制的符紙——用琴弦灰和朱砂書寫，能干擾青銅器的能量。

傍晚，四人筋疲力盡地回到工作室。齊錚立刻打開電腦調取監控：“看，沈嚴的拐杖在接觸地面時，留下了能量波動。“

屏幕上，拐杖每次點地都泛起一圈只有儀器能檢測到的紅色漣漪。林瀟竹的胎記又隱隱作痛：“他在標記位置...就像黃山那次。“

“更糟。“齊錚放大畫面，“波動頻率與月全食那天一模一樣。他可能在為某種陣法做準備。“

喬墨溪正在檢查“流光溢彩“舞服：“衣服沒受損，但金粉排列被擾亂了。“她舉起舞服對著光，“看，這里有個模糊的鼎形圖案。“

方雪晴撥動琴弦：“我們需要更多防護。演出當天，所有參演者都應該佩戴護身符。“

“五十多號人呢。“林瀟竹揉著太陽穴，“而且不能引起恐慌。“

喬墨溪突然拍手：“有了！演出紀念品——我設計一款梅鶴紋手鏈，內嵌護身符材質。“

“完美。“齊錚已經開始畫設計圖，“就說這是配合舞臺效果的熒光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