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在監控室第十三次回放那個畫面時，教導主任的禿頂已經沁出油光。

“就為了查誰往琴房塞小黃書？“保安老張往嘴里扔著花生米，“你們重點班也搞這些？“

液晶屏藍光里，少年睫毛投下鴉青陰影。畫面定格在3月14日17:23，一只涂著黑色甲油的手將速寫塞進琴譜架。視角死角里只能看見那人校服口袋露出的半截藍格子圍巾——和林棠晚昨天系在畫板支架上的一模一樣。

行政樓走廊的聲控燈年久失修，江逾白攥著監控截圖穿過黑暗時，后頸突然襲來寒意。有人把冰鎮可樂貼在他裸露的皮膚上，柑橘香混著松節油的氣息漫過鼻尖。

“跟蹤狂同學，“林棠晚咬著棒冰含糊不清地說，“這是病，得治。“

她今天把校服袖口剪成毛邊，露出的手腕纏著嶄新繃帶。江逾白注意到她指甲縫殘留的群青顏料，像午夜海面漂浮的磷火。

“為什么要偷畫我？“他舉起手機照片。

林棠晚突然拽著他躲進消防通道。鐵門合攏的瞬間，教導主任的咆哮從樓上傳來：“直播影響極其惡劣！必須取消江逾白的評優資格！“

黑暗中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江逾白聞到創可貼下的碘伏味道。少女用氣音在他耳畔說：“上周三下午五點，你在琴房彈了七遍《革命練習曲》。“

他后背撞上冰冷的滅火器箱。窗外飄進玉蘭花的腐敗氣息。

“左手第四小節永遠慢0.3秒，“林棠晚的犬齒擦過他耳骨，“知道為什么嗎？琴房監控鏡頭角度會讓譜架投影落在你小指——像條上吊的蛇。“

儲物柜突然傳來巨響，江逾白下意識護住身前人。月光從通氣窗斜射進來，照亮林棠晚驟然放大的瞳孔。她的睫毛掃過他下頜時，有什么東西在胸腔深處轟然炸裂。

“江逾白！“教導主任的腳步聲逼近，“是不是你在里面？“

少女突然勾下他脖頸。溫熱的舌尖掠過他唇上干裂的傷口，血腥味在齒間彌漫的瞬間，她將某樣東西塞進他校服口袋：“好學生要學會銷毀罪證。“

當鐵門被撞開時，江逾白正獨自擦拭眼鏡。月光在地面投下菱格窗影，宛如被揉碎的琴譜。

“看到可疑人員了嗎？“教導主任的激光筆掃過角落。

“可能是野貓。“少年撫過口袋里的速寫本殘頁，上面畫著他蜷縮在琴凳上的背影。畫紙邊緣標注著微小算式：120bpm×37min=4440次心跳。

那天深夜，江逾白在解剖室改建的老琴房找到了答案。

生銹的通風管傳來少女哼唱《Lover》的旋律。他推開積灰的三角琴蓋，發現琴槌上纏著褪色的藍格子圍巾——正是監控視頻里出現的那條。

“這是2012屆自殺的學姐留下的。“林棠晚的聲音從氣窗外飄進來。她倒掛在梧桐樹枝干上，長發垂落如黑色瀑布，“聽說她總把暗戀男生的名字編進圍巾針腳。“

江逾白抬頭看見她倒置的臉，月色在鼻梁投下分界線：“你經常來這里？“

“比教室干凈。“少女翻身躍進窗臺，帆布鞋底沾著墓園特有的青苔，“至少這里的蜘蛛網不會問'你爸今天還賭嗎'。“

他突然注意到她鎖骨處的燙傷新滲出血珠。林棠晚卻滿不在乎地掀開鋼琴底板，變魔術般掏出罐冰啤酒：“優等生要不要試試...“

易拉罐拉環斷裂的脆響中，江逾白抓住了她顫抖的手腕。常年彈琴的指腹觸到滿臂凹凸不平的舊傷，像撫過一片被颶風摧毀的森林。

“七月半的紙灰落在鋼琴里，“林棠晚突然說，“音色會變得像哭喪。“她蘸著啤酒在琴蓋上畫了只獨眼烏鴉，“就像你總彈錯的那個音，其實是聽見了亡魂在說話。“

晨光刺破霧靄時，江逾白在琴鍵上發現了她遺落的銀色耳釘。釘面刻著極小字母：Memento Mori（記住你終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