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軍望著父親的背影，忽然想起上周在燒烤店，父親對著賬本發呆的模樣——老花鏡滑到鼻尖，手指在“房租”“食材”的數字間來回游移，最后在“網吧”二字上畫了個重重的問號。

“位置選得不錯。”胡建國忽然開口，打斷了胡軍的思緒。

“對面溜冰場的客人，出了汗想找個涼快地兒歇腳，你這兒正好。”

他轉身時，袖口掃落了窗臺上的半截粉筆，那是胡軍今早畫布局圖時用的，此刻在地上滾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白線，像條通往未來的小路。

胡軍笑了，從褲兜掏出皺巴巴的平面圖。

“爸您看，這兒打算裝整面的玻璃墻，晚上能看見溜冰場的霓虹燈。”

他指著圖紙上的VIP區。

“那兒擺十臺新電腦，專門給玩游戲的年輕人；這邊靠窗的位置放軟座，給想安靜上網的人。”

父親的目光落在圖紙角落的“咖啡角”，嘴角微微上揚，卻又很快抿成一條直線。

“執照的事兒，別全指望王猛。”

胡建國忽然說，聲音輕得像片羽毛。

“他混江湖有江湖的法子，咱做生意得有做生意的規矩。”

從西裝內袋掏出個信封，牛皮紙表面印著“縣文化局”的紅章。

“今早我去局里找了陳科長，他說下周開辦公會，咱的申請排在第三個。”

胡軍愣住，看著父親鬢角的白發在陽光下微微發顫。

忽然想起昨晚聽見的動靜——父親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皮鞋跟敲在地板上，像極了他小時候背英語單詞時的節奏。

原來那些深夜的踱步，不是猶豫，而是父親在用自己的方式，為兒子的夢想鋪路。

“爸，您......”

胡軍的喉嚨突然發緊，說不出話來。

胡建國擺了擺手，把信封塞進兒子手里，指尖觸到圖紙上“母嬰室”的標記。

“你媽說，要是有帶孩子的女人來，給她們備點熱開水。”

轉身走向樓梯。

走到樓下時，胡建國忽然停住腳步，抬頭望著二樓的破窗。

一只麻雀撲棱著翅膀掠過，陽光正好落在“網吧”二字的草稿上，那是胡軍用粉筆寫的，被雨水沖刷得有些模糊，卻依然倔強地存在著。

“這兒以后會熱鬧起來的。”

胡建國像是對兒子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夕陽的余暉斜斜地灑進老舊的客廳。

胡軍坐在褪色的布藝沙發上，膝蓋上攤著一本皺巴巴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構思和計劃。

父親胡建國坐在一旁的椅上，手里的搪瓷缸正冒著裊裊熱氣，茶葉在杯底沉沉浮浮。

胡軍挺直了脊背，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認真地望著父親說道：“爸，我明白。我想把網吧弄得和別的地方不一樣，不光能上網，還能有一些休閑娛樂的區域，讓大家來了就不想走。”

“我還想著等以后有了錢，把這一片好好打造一下，搞成一個娛樂的好去處。”

邊說邊比劃，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熱鬧繁華的景象。

胡建國微微挑眉，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帶著一絲調侃的笑意說道：“你這小子，還想著等以后搞個娛樂城呢，野心不小啊。先把眼前的網吧這事兒給我踏踏實實弄好了再說，別老想著那些有的沒的。”

他的話語雖然帶著幾分責備，但語氣里卻藏不住對兒子的驕傲。

胡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道。

“爸，我這不是提前規劃規劃嘛，有備無患。萬一以后真發展起來了，直接按照規劃擴建就行，也省得走彎路。”

說著，他翻開筆記本，指著其中一頁上歪歪扭扭畫著的草圖，興致勃勃地向父親介紹起來。

“您看，這邊可以放幾臺街機，那邊弄個臺球桌，再搞個小吧臺賣點飲料小吃……”

胡建國靜靜地聽著，看著兒子那副充滿干勁、神采飛揚的模樣，不禁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

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神里滿是寵溺。

“行吧，你小子有想法是好事，但路要一步一步走。”

第二天晚上晚飯后，父子倆在燒烤店交待完事情后。

胡建國特意換上了洗干凈的西服，胡軍則穿上了最正式的襯衫，領口系得規規矩矩。

胡建國和胡軍提著精心準備的禮盒，站在陳科長家所在的單元樓下。

胡建國整了整衣領，帶著兒子敲響了陳科長家的門。

門開了，陳科長穿著居家服，看到父子倆先是一愣。

隨即露出客氣的笑容：“老胡啊，來就來唄，還帶什么東西。”

胡建國滿臉堆笑，急忙說道：“陳科長，這點心意您可一定要收下。早就想帶孩子來拜訪您，孩子想開網吧，還得多仰仗您的指導和關照啊！”

“您可是這方面的行家，我們父子倆都特別佩服您的能力和為人。”

說著，胡軍也趕緊跟著點頭，臉上堆滿尊敬的笑容。

陳科長的妻子熱情地招呼他們進屋。

胡建國一邊落座，一邊不住地夸贊。

“陳科長，您這房子布置得真雅致，一看就知道嫂子品味高。您工作能力強，家庭還這么和睦，真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啊！”

胡軍也在一旁附和。

“是啊陳叔叔，早就聽我爸說您辦事公道，經驗豐富，以后我們網吧的事兒，還請您多指點指點。“

寒暄一陣后，胡建國示意胡軍把禮盒放下。

陳科長推辭了幾句，見父子倆態度誠懇，便讓妻子收下。

等陳科長妻子將禮盒拿進房間，胡建國又和陳科長聊起了家常，說著兒子創業的計劃，言語間滿是對陳科長的奉承。

過了一會兒，陳科長妻子從房間出來，臉上帶著笑容的神情點了點頭。

陳科長看到妻子的表情，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絲笑意。

胡建國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細節，心中暗自松了口氣。

又交流了片刻，胡建國看時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

“陳科長，今天打擾您這么久，實在不好意思。孩子的事兒，還請您多費心！”

陳科長笑著送他們到門口對著胡建國道。

“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好好干！“

走出樓道，父子倆默默走了一段路。

直到遠離小區，胡建國才壓低聲音對兒子說：“放心吧，看這情形，執照基本上能辦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