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軍把烤串攤在茶幾上，鋁箔紙裹著的肉串還在冒熱氣。

王倩擰開幾瓶啤酒，泡沫漫出來沾濕了手指。

鐵簽子碰在玻璃盤上叮當作響，孜然混著辣椒面的香氣在暖光里散開。

“李嬸今天又在樓道嚼舌根。”

王倩用竹簽挑開肉筋，指甲上的月牙白蹭著油漬。

“說咱們超市倒閉是遭報應。”

胡軍仰頭灌下口酒，冰涼的液體滑進喉嚨。

窗外的霓虹透過紗簾，在墻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他想起白天陳德海遞來的名片，燙金的字在口袋里磨得發皺。

三瓶啤酒見底時，浴室的瓷磚已經蒙上水霧。

胡軍盯著鏡中人泛紅的眼尾，水珠順著鬢角滑進鎖骨。

吹風機的嗡鳴聲里，他聽見王倩在客廳收拾碗筷，塑料包裝袋發出沙沙的脆響。

床上的枕頭還留著王倩的發香。

胡軍盯著天花板的裂縫，數到第三十七道時，樓下傳來李嬸夫妻的爭吵聲。

摔門聲驚得他翻身，枕下的冷庫合同硌著肋骨。

不知過了多久，月光爬上窗欞。

胡軍在半夢半醒間聽見王倩均勻的呼吸，混著遠處拆遷工地的機器轟鳴。

他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覺了。

凌晨獨自喝過酒的胡軍，直到次日九點半才被晨光刺醒。

臥室空蕩，妻子王倩的位置早沒了溫度，連拖鞋都不在原位。

敲門聲就在這時響起。

透過貓眼，胡軍看見王猛、王強兄弟倆裹著寒氣立在門外。

這對慣于晝伏夜出的倆兄弟，此刻鼻尖凍得發紅，正輪流跺腳驅寒。

“你們...”

胡軍拉開門，酒氣裹挾著哈欠漫出來，眉峰皺成個問號說道：“大冷天的，你們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說著作勢要探身看走廊的窗戶。

“我得瞧瞧是不是真出奇觀了。”

王強跺掉鞋底的薄冰，翻了個白眼說道：“早起會兒就大驚小怪，至于嗎？”

“稀罕事兒才值得問嘛。”

胡軍往門框上一靠，指尖敲了敲腕表，金屬扣在寂靜樓道里響得清脆。

王猛突然往前半步，羽絨服摩擦出沙沙聲說道：“別貧嘴了，跟你說正事兒。”

胡軍挑了挑眉，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摩挲著門框邊緣，眼神卻像突然清醒了幾分，盯著兄弟倆發紅的耳尖。

王猛搓著通紅的手往嘴里哈氣說道：“聽說你超市關了？要不跟我們去場子上去”話沒說完，王強已在旁捅了捅他的腰。

胡軍倚著門框說道：“放高利貸？你們知道我不碰這些。”

“還不是小倩鬧的！”

王猛突然提高聲音，凍僵的臉漲得發紫繼續說道：“昨兒她見你喝悶酒，今早就殺到我家，非逼著我們帶你找點事兒做。”

扯了扯皺巴巴的衣領說道：“我們哥倆是真拗不過她。”

王猛和王強一屁股陷進沙發里，彈簧發出吱呀的呻吟。

胡軍拎起茶幾上的玻璃茶壺，琥珀色的茶水打著旋兒沖進杯里，蒸騰的熱氣里飄著茉莉香。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閑篇，樓道里突然傳來鑰匙串的響動。

王倩推門進來，羽絨服肩頭還沾著零星雪粒，看見沙發上的兩人先是一愣，隨即把菜兜往桌上重重一放道：“來得正好，今兒留你們吃飯。“

沒過

胡軍起身要去接菜兜，卻被王倩側身躲開。

她利落地系上圍裙，廚房很快響起油鍋爆香的聲響，混著王猛壓低聲音的嘀咕說：“你家這河東獅，比我家誰的聲音還厲害...”

王猛和王強倒也沒跟主人客氣，畢竟今兒早飯都沒顧上吃。

王倩端著剛出鍋的糖醋排骨從廚房探出頭，瓷盤邊沿還掛著琥珀色的醬汁說道：“就知道你們倆饞蟲犯了，先墊墊肚子。”

她余光掃過胡軍手里轉著的空茶杯道：“去把陽臺上晾的臘肉切了，順便開瓶酒。“

胡軍起身時，王猛已經摸出煙要抽，被王強一把按住：“作死啊？上次在你家蹭飯，煙灰掉沙發縫里，我嫂子罵了你三天！“兄弟倆推搡間，王倩又端出盤涼拌木耳，竹筷敲在碗沿：“要抽煙去樓道，菜馬上齊了。“

飯桌上，王強夾著噴香的臘肉往嘴里送，含混不清地說：“小軍要不你再考慮考慮？我們那事兒...“

王倩的筷子突然重重落在碗里，震得花生米都蹦了起來。

王猛趕緊往王強碗里夾了塊排骨說道：“吃你的！今兒只喝酒，不談事兒！“

王猛就端起酒杯要敬胡軍，卻瞥見王倩盯著丈夫的眼神——那目光像把錐子。

王猛和王強看向王倩小嘴噼里啪嗯。

“小倩你那什么眼神。”王猛被盯得發虛，酒杯舉到半空僵住了。

“這又不是加急催命的事兒。”

王倩用圍裙擦著手坐下來，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碗沿說道：“你倆在道面上混我管不著，”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丈夫眼下的青黑，“他剛關了超市，心里堵得慌，你們別拿那些事兒勾他。“

王強正要夾菜的手縮了回來，訕笑著把筷子轉向酸豆角說道：“小倩說哪兒去了，我們就是看軍哥悶得慌，想著...“

“想著什么？”

王倩突然打斷，瓷勺磕在湯碗邊發出脆響。

“想著讓他跟著你們放印子錢，哪天被條子盯上？還是等著收債的時候被人砍？“

飯桌上瞬間安靜下來，只有王猛手里的酒杯還在晃，酒液沿著杯壁慢慢滑下來。

胡軍盯著碗里的米飯，喉結動了動卻沒說話。

王倩抓起水壺往他碗里添了勺熱湯，熱氣騰起來模糊了她的表情說道：“哥你先吃飯，菜要涼了。”

“好的，我知道了。”

王猛把最后一口酒灌進喉嚨，訕訕地放下杯子。

飯后兄弟倆踩著積雪離開，腳步聲在樓道里漸漸消失。

王倩倚著門框收拾碗筷，瓷碗碰撞聲里聽見胡軍在身后開口道：“你別總跟他們嗆著。“

“又喜歡有事就找哥哥，沒事哥的錯。”

胡軍突然上前一步，將王倩連人帶圍裙圈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