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板，聽說您要出租？”五金店的老張探出頭。

“我想盤間店鋪賣農資，您這地段......”

“行啊，租金好商量。”

胡軍遞上名片，忽然覺得輕松不少。

以前總盯著貨架上的保質期，現在倒盼著空鋪子早點租出去。

半個月后，第一筆租金到賬時。

暮色里，縣城的七間店鋪陸續亮起燈。

有的掛起了服裝店的招牌，有的支起了早點攤。胡軍站在高處望去，那些曾讓他焦頭爛額的店面。

他終于明白，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敗局，有時候及時轉身，反而能看見更寬的路。

縣城步行街，胡軍站在自家的超市門口，看著玻璃門上貼著的“招租“告示被風掀起又落下。

這家開了一年多的超市曾是這條街上最熱鬧的地方，如今貨架早已清空，只剩幾個褪色的促銷海報還黏在墻上。

“胡老板，一樓那間商鋪還能再便宜點嗎？”

中介帶著客戶來問價，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

胡軍摸了摸口袋里的煙盒，最終還是放下了說道：“已經降到成本價了，您要是誠心租，物業費我包半年。”

這樣的對話每天都要重復幾遍，但真正簽合同的寥寥無幾。

鄉鎮上的三家分店更冷清。

上周去看時，貨架上的灰塵積了厚厚一層，隔壁賣五金的老王說：“胡老板，要不把這些貨架便宜轉給我？”

胡軍笑著搖頭，轉身把卷閘門拉了下來。

最終被廢品回收站的卡車拉走時，他都沒去看。

家聯超市總部，陳德海正聽著市場部的匯報。

“陳總胡軍名下的七家超市已經全部關停，目前招租率不到六成。”助理遞上數據報表。

陳德海端著紫砂壺抿了口茶，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笑意說道：“這小子倒是識時務。”

他還記得半年前胡軍的意氣風發，搞開業促銷那陣子，連家聯的客流量都被分走不少。

“聽說他還有網吧和燒烤店？”

陳德海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助理心領神會說道：“都在咱們商圈輻射范圍內，尤其是燒烤店，夏天生意特別好。”

陳德海放下茶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道：“既然他主動讓出超市這塊蛋糕，那剩下的也該讓讓了，又不是有什么生深仇大恨。”

“他做出了讓步，我們也不能趕盡殺絕。”

“有些事不能做得太絕。”

“在沒有我做的事情，也不用在意。”

消息傳到胡軍耳朵里時，他正在燒烤店后廚串肉串。

鐵簽穿過羊肉的聲音很有節奏。

王倩端來一盤新腌的肉料，欲言又止說道：“要不...咱們把店盤出去？”

胡軍抬頭笑了笑說道：“盤出去能干啥？你以后當個包租婆不行嗎？”

其實他早有準備。自從家聯開始在周邊鄉鎮布局超市的時候，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

沒有過硬的供應鏈，拿不到低價貨源，光靠服務和人情，終究拼不過財大氣粗的連鎖企業。

但燒烤店和網吧是他的另一條路——超市積累的本地客源，正是這兩家店的生存根基。

夜里十一點，燒烤店依舊坐滿了人。

樓上網吧的霓虹燈映在玻璃上，年輕人們叼著烤串進進出出。胡軍擦著汗從后廚出來，正撞見陳德海帶著幾個人走進來。

“胡老板好手藝啊。”

陳德海在座位上坐下，點了幾串招牌烤羊腰。

胡軍遞上菜單，語氣不卑不亢說道：“陳總多指點。”

他注意到陳德海身后跟著的幾個人，正是負責商業街商鋪租賃的經理。

“聽說你超市空了不少鋪子？”

陳德海咬了口羊腰說道：“我那邊有幾個做餐飲的朋友，要不要介紹認識？”

“謝謝陳總。”

胡軍倒了杯啤酒對著陳德海敬了一口。

“不過我也有打算自己做些別的，空著的地方正好當倉庫。”

陳德海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留了一手啊！”

他放下筷子，意味深長地說道：“做生意嘛，有進有退。咱們都是在這縣城討生活的，總不至于趕盡殺絕。”

送走陳德海一行人，胡軍站在店門口抽煙。

夜風里飄著孜然和辣椒的香氣，網吧里傳來年輕人的歡呼聲。

他想起剛關超市那陣子的焦慮，現在反而平靜了。

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贏家，與其守著夕陽產業硬撐，不如在夾縫里找出路。

胡軍把煙蒂狠狠碾進墻根裂縫，灰撲撲的帆布鞋底蹭出半圈焦痕。

正回到了家中，樓道感應燈時明時暗。

胡軍拎著打包的烤串往樓上走，塑料袋里的油星順著提手往下淌。

三樓轉角傳來剁餡聲，李嬸的大嗓門穿透房門在說：“我說什么來著？上個月見他往超市搬臨期餅干，就知道要出事！”

砧板哐當響了兩聲。

“聽說陳老板找關系整了他。”

胡軍停在自家門口掏鑰匙，聽見對門傳來金屬碰撞聲。

王嬸的聲音也不低。

“可別亂說，胡軍那孩子...”

話沒說完就被李嬸截斷說道：“哎喲老趙，你還幫他說話？你不是不知道那小子以前用話懟過我。”

趙明手僵在門把手上，防盜門開了半扇，冷風卷著樓道里的煙味灌進來。

他喉結動了動，指節在金屬門把上蹭出細微的聲響。

胡軍站在樓梯轉角，手里拎著的烤串袋子還在冒熱氣，油漬在聲控燈下泛著光。

“小軍回來了。”

趙明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鞋底碾著地上不知誰掉的瓜子殼。

“你李嬸她...更年期到了，見笑了。”

胡軍低頭看了眼袋子，油星正順著提手往下滴說道：“趙叔，我給王倩買的烤串，您拿兩串吃嗎？”

防盜門里突然傳來瓷碗摔碎的脆響，李嬸的尖嗓門穿透門板說道：“趙明！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

趙明的臉騰地紅了，伸手想關門又頓住。

胡軍往后退半步，讓出路來道：“您先忙。”

轉身要走時，聽見趙明壓低聲音罵了句“瘋婆子”，門重重撞上的瞬間，帶落了墻皮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