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家表姐甚至在宣傳自己在超市買的便宜雞蛋，配文“支持自家產(chǎn)業(yè)“。

這話像塊冰扔進滾油鍋。

接下來半個月，爺爺拄著拐杖上門三次，二伯家的表姐在家里發(fā)聲控訴胡軍家的“六親不認(rèn)“，就連平時不怎么來往的遠房親戚都開始要進超市。

胡軍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三個晚上，最終在家里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

“各位長輩，我知道大家是為我好。但做生意不是過家家，有間超市能走到今天，靠的是每一個員工的專業(yè)和付出。”

“如果因為親戚關(guān)系破壞了規(guī)矩，這超市就離關(guān)門不遠了。”

胡軍然后聲音，有些沙啞接著說道：“等公司穩(wěn)定了，我一定帶大家去三亞旅游。”

“我不會隨便就把人往管理層塞進去。”

在大伯家里說出這些后，家里安靜了整整三天。

直到國慶假期，大伯帶著一箱土雞蛋出現(xiàn)在家門口。

開門的是王倩，她脆生生喊了聲“大伯”，側(cè)身將人迎了進來。

“小倩啊，你爸和小軍在家嗎？”

大伯跨進門檻，目光在客廳掃了一圈。

等大伯在沙發(fā)落了座，王倩利落地倒了杯茶遞過去回道：“爸和小胡還在超市呢，您稍坐會兒，馬上就該回來吃午飯了。”

“行，不著急。”大伯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此刻在超市里，胡建國正和兒子胡軍念叨著說道：“家聯(lián)超市最近搞活動，好些大品牌都在降價。”

這話讓胡軍眉頭微蹙——最近這段日子，他可沒少為這事發(fā)愁。每次有顧客上門，總要拿價格說事：“人家都在打折，咋就你這兒不降價？”

等胡軍回到家，推開門看見大伯坐在客廳，心里暗自嘆了口氣。

這才安生沒幾天，家里又要熱鬧起來了。

他想起坊間那些話，說什么人一有錢，就會被傳成“發(fā)達了就忘了窮親戚”，此刻聽來，倒像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

吳淑珍一跨進家門，正在八仙桌旁喝茶的大伯胡建才立刻起身相迎。

“大伯來了。”胡軍語氣淡淡的，像是完成任務(wù)般打了聲招呼。

“大哥來了。“

吳淑珍笑著寒暄，同時用手肘輕輕碰了碰身旁的胡建國。

胡建國這才不情不愿地點了下頭。

胡建才似乎并未在意弟弟的態(tài)度，笑著擺擺手。

吳淑珍見狀，趕忙拉開椅子說道：“大哥快坐下，一起吃口熱乎飯。“

飯桌上的氣氛原本還算平和，直到胡建才夾了口菜，似是不經(jīng)意提起說道：“我家那胡歌小子想在你家超市謀個管理崗。“

胡軍的筷子重重磕在碗沿上說道：“怎不去找個跑運輸?shù)墓ぷ鳌！?

“你這個跨度有點大。”

胡建國往兒子碗里夾了塊肉，低聲道：“大哥超市工作能行，雖然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到的，可胡歌本來就是司機，跑來干這不行吧。”

“穩(wěn)定雖然能當(dāng)飯吃？”

胡軍把筷子一放說道：“建才叔，你說司機和在超市上班二種完全不搭噶的職業(yè)，胡歌放著現(xiàn)成的門道不走，偏要去伺候人！“

胡建才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茶湯在杯口晃出細密的波紋。

“孩子有自己的主意，當(dāng)?shù)囊仓荒苤С帧?

“主意？”

胡軍冷笑一聲，“他懂什么主意？還不是大伯你說的。”

“小軍說什么呢？”胡建國使眼色。

“我怎么慣著了？”胡建才臉漲得通紅。

“當(dāng)年你非要跑運輸，老爸不也由著你？”胡建國說道。

吳淑珍見勢不妙，慌忙打圓場說道：“吃飯呢，說這些做什么......“

話沒說完就被胡建國打斷說道：“他要是有我當(dāng)年的闖勁，我也不說什么！“

胡建才重重放下茶杯，茶水濺在桌面上說道：“都當(dāng)?shù)娜肆耍蹅兡懿荒懿怀匙欤俊?

大伯站起身，椅腿在水泥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建軍我家的事，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

“哥，您別生氣......“吳淑珍手去拉，被胡建才甩開。

大伯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轉(zhuǎn)身時帶起一陣風(fēng)，把桌上的餐巾紙掀落在地。

過了一天后。

胡軍在南門超市里逛。

站在超市收銀臺后，望著門口懸掛的“全場八折“橫幅，塑料彩帶被穿堂風(fēng)刮得噼啪作響。

收銀機顯示屏上跳動的數(shù)字像一串嘲諷的符號，自從家聯(lián)超市在街對面開業(yè)，日均營業(yè)額已經(jīng)跌了近三成。

“胡老板，家聯(lián)那邊在發(fā)雞蛋券呢！“

理貨員小王抱著空紙箱跑進來。

“好多大爺大媽都去排隊了。“

胡軍捏著手里的財務(wù)報表，指節(jié)泛白。

打印機吐出的紙張上，水電、員工工資進貨錢款的數(shù)字密密麻麻，而促銷活動帶來的利潤幾乎要被成本吞噬。

玻璃門外，幾個顧客正隔著馬路張望，時不時掏出家聯(lián)超市的海報對比有間超市折扣。

有間超市可不像家聯(lián)超市連鎖，有專門出海報。

“把折扣牌收了。“胡軍突然開口。

“啊？“小王愣住。

“可家聯(lián)......”

“收了。”胡軍把報表揉成一團。

胡軍攥著手機在貨架間來回踱步，鞋蹭著地板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重生回來，他總以為帶著后世的行業(yè)經(jīng)驗，能在家聯(lián)超市扎根前就把它擠垮。

可現(xiàn)實像塊鐵板，撞得他額頭生疼——對方老板竟也是個狠角色，每步棋都掐在他的命門上。

“胡哥，牛奶庫存見底了。“

小王抱著空箱子從冷柜區(qū)出來。

“家聯(lián)那邊剛補了貨，還是比咱們便宜五毛。“

“把臨期的酸奶捆成家庭裝，買一送一。“”他扯下衣服。

“通知供應(yīng)商，明天起所有商品按成本價出貨。“

小王瞪大了眼睛：“可這樣咱們......“

“照做。“胡軍轉(zhuǎn)身往倉庫走，舊電扇攪動著悶熱的空氣，揚起一地灰塵。

手機在褲兜里震動，張經(jīng)理發(fā)來新消息說道：“胡老板，剛談妥了冷鏈車拼單，運費能壓下三成。“

他盯著屏幕，喉嚨發(fā)緊。

原來重生回來，不過是讓他提前看清了自己的局限。

玻璃門外，家聯(lián)超市的霓虹燈牌亮起來，紅藍光影里，兩個超市的影子在柏油路上交疊，分不清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