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淚墜在鎏金合巹杯沿時，姜雪璃嗅到了曼陀羅的甜腥。纏枝銀燭臺在她掌心轉(zhuǎn)了個圈，燭光掃過蕭景珩蒼白的脖頸——那里有道陳年箭疤，正隨著燭火明滅微微鼓動。
“王妃對這杯酒格外上心？“
蕭景珩忽然握住她執(zhí)杯的手，拇指重重碾過腕間青紫。藥碗缺口留下的傷痕滲出鮮血，混著酒液滴在孔雀藍(lán)地毯上，腐蝕出細(xì)小的狼首圖騰。
姜雪璃腕骨一翻，銀簪沒入酒中。簪頭鑲嵌的孔雀石驟然發(fā)黑，她借著俯身行禮的姿勢低語：“王爺可知狼毒遇血，會化作癡兒蠱？“話音未落，喉間已貼上冰涼劍刃。
十二重紗帳無風(fēng)自動，暗處傳來機(jī)括轉(zhuǎn)動的輕響。蕭景珩的輪椅不知何時卡住她裙擺，劍鋒挑開嫁衣系帶：“尚書府送來的，果然是條美人蛇。“
錦緞滑落的剎那，暗格彈開的聲響清晰可聞。姜雪璃瞥見喜床內(nèi)側(cè)半截生銹鐐銬，鎖眼形狀與秋棠掌心的青銅鑰匙完全吻合。十年前生母腕間的淤痕突然浮現(xiàn)在眼前，她猛然抓住蕭景珩的袖擺。
“咔嗒——“
輪椅扶手龍紋暗扣突然彈開，金蠶絲纏上她裸露的肩頭。蕭景珩的呼吸拂過耳后灼傷的朱砂痣：“王妃這般急切，倒讓本王想起渭水畔的故人。“
姜雪璃突然咬破舌尖。血腥氣激得離魂癥驟然發(fā)作，瞳孔泛起妖異的鎏金色。藏在袖中的骨笛抵住男人心口，吹出半聲《折柳曲》變調(diào)——那是生母教她的暗號，唯有北狄暗樁知曉。
蕭景珩瞳孔驟縮。劍鋒偏轉(zhuǎn)三寸削斷她發(fā)間金步搖，珠玉滾落間，姜雪璃看見他后頸浮現(xiàn)細(xì)密的咒文——與棺中賬冊上的祭司密語如出一轍。
“砰！“
合巹杯突然炸裂。酒液飛濺處騰起青煙，地毯狼首圖騰竟開始游走。姜雪璃趁機(jī)將半枚青銅鑰匙塞進(jìn)暗格，指尖觸到冰冷的鐵鏈。鎖鏈盡頭拴著本泛黃札記，封皮上赫然是她生母的筆跡：“阿璃親啟“。
“看來王妃嫁妝里...“蕭景珩劍尖挑起札記，毒酒正順著劍身爬向鎏金護(hù)手，“還藏著不該有的念想。“
姜雪璃突然輕笑。她扯開中衣系帶，心口處用朱砂繪著渾天儀星圖：“王爺不妨猜猜，這副身子還能藏多少秘密？“離魂癥帶來的高熱讓星圖泛起金光，二十八宿方位與喜床頂部的浮雕完美契合。
蕭景珩的輪椅猛地后撤。劍鋒掃過燭臺，十二盞紅燭齊滅。黑暗中響起弓弩上弦聲，姜雪璃在榻上翻滾三周，嫁衣金線勾起床幔銀鉤。月光透窗而入的剎那，她看見札記扉頁的血字：
“丙辰年霜降，滄江火油現(xiàn)。“
劇痛突然自耳后炸開。蕭景珩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染血的佛珠勒住她脖頸：“三年前祭司殿的大火...“他指尖撫過星圖中心的天樞位，“是不是也藏著這樣的把戲？“
姜雪璃反手將骨笛刺入他膝窩。預(yù)想中的鮮血沒有噴涌，反而流出漆黑的黏液——是醉骨香混著蠱蟲的毒血。她突然想起秋棠棺中那支骨笛，第七音孔本該藏著生母的絕筆信。
“王爺這腿...“她蘸取毒血在榻上勾畫，“怕是試藥試出來的吧？“
弓弩破空聲驟然響起。姜雪璃抱著札記滾下床榻，箭矢釘入她方才倚靠的玉枕。枕芯爆開的香粉中飛出金箔碎片，拼湊出半幅軍餉押運(yùn)路線圖——與嫁衣火油圖重疊處，正是滄江決堤的位置。
蕭景珩的輪椅撞翻屏風(fēng)。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玄鐵算盤，十八顆南海明珠在月光下流轉(zhuǎn)星輝。姜雪璃耳后的朱砂痣突然灼痛，離魂癥帶來的第二人格在腦中叫囂：“殺了他！取算盤！“
“王妃可知...“他撥動算珠，毒血順著金蠶絲滲入地磚，“這把算盤能買下整個北疆？“
姜雪璃突然將札記擲向燭臺。火舌卷住書頁的瞬間，無數(shù)熒光藍(lán)的文字浮空顯現(xiàn)——是生母用夜梟血寫的密信。她迎著蕭景珩驚愕的目光念道：“寅時三刻，西角門，三百桶火油。“
屋外突然傳來更鼓。蕭景珩甩出算盤纏住她腳踝，明珠擦過腕間傷口，帶起鉆心刺痛。姜雪璃借著痛楚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密信文字正倒映在算珠表面，重組為全新的星圖。
“難怪尚書府急著送你來。“他掐住她后頸按向地面，毒酒浸透的狼首圖騰正在蠕動，“這副身子，倒是天生的密碼盤。“
姜雪璃突然咬住他手腕。佛珠崩裂的瞬間，她吞下顆刻著祭司符咒的木珠。劇痛自五臟六腑炸開，視線開始模糊前，她看見蕭景珩袖中滑落的密函——正是嫡母與北狄往來的文書，蓋著滄江巡撫的官印。
“王妃這么想死...“蕭景珩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不如先替本王解了這醉骨香？“
混沌中，姜雪璃感覺有冰涼液體渡入口中。離魂癥帶來的高熱逐漸消退，她睜開眼時，正對上蕭景珩染血的唇。他手中白玉瓶刻著北狄皇室的狼首紋，瓶底殘留的墨綠色藥汁，正是控制她十年的九節(jié)菖蒲湯。
“禮尚往來。“他抹去唇角血漬，算盤珠滾落滿地，“王妃給的鑰匙，本王回贈一道謎題——“染血的指尖在她心口星圖勾畫，“天樞位的火油，夠不夠燒干凈二十年前的冤魂？“
五更梆子敲響時，姜雪璃摸到枕下硬物。半塊青銅虎符貼著肌膚發(fā)燙，凹槽處還沾著蕭景珩的毒血。窗外飄來骨笛聲，這次吹的是《折柳曲》末章——生母獨創(chuàng)的曲調(diào)，唯有聽到暗號的人，才會在子時打開西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