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藥香漫過雕花窗欞時，姜雪璃正用銀簪挑開茯苓糕。松軟的糕體里嵌著三粒朱砂蓮子，正是嫡母慣用的示警標記。她蘸取湯藥在青瓷碟上勾畫，忽覺身后襲來龍涎香混著血腥氣的氣息。

“王妃連早膳都要驗毒？“

蕭景珩的輪椅碾過她逶迤在地的裙角，蒼白的指節叩擊藥盅邊緣。昨夜被他掐過的脖頸還在隱隱作痛，姜雪璃瞥見他腕間新纏的冰蠶絲，隱約透出暗紅的血痕。

“妾身怕王爺的醉骨香不夠盡興。“她將茯苓糕推至桌沿，八珍湯騰起的熱氣模糊了眉眼。湯底沉著的當歸切片擺成北斗狀——這是她給西角門暗樁的密令。

鎏金湯匙突然攪碎星圖。蕭景珩舀起塊燉爛的雪蛤，卻在觸及她指尖時翻腕傾倒。滾燙的湯汁潑在孔雀藍地毯上，腐蝕出細小的狼首紋，與昨夜合巹酒如出一轍。

“下次傳遞暗號…“他拈起她鬢間珠花，花蕊里藏的夜梟羽飄落湯中，“別放本王最討厭的血燕。“

姜雪璃耳后朱砂痣驟然發燙。離魂癥帶來的暈眩中，她看見湯藥在桌案匯成溪流，倒映出房梁暗衛的輪廓。那人腰間懸著的青銅鈴鐺，與秋棠棺中發現的一般無二。

“聽聞王妃擅配藥膳。“蕭景珩忽然掐住她手腕，將湯匙抵在唇畔，“不如嘗嘗這碗斷腸草熬的參湯？“

劇痛自舌尖炸開，姜雪璃卻勾起唇角。她咽下混著毒血的湯汁，袖中骨笛輕輕劃過他膝頭：“王爺可知斷腸草遇龍涎香，會化作療傷圣藥？“喉間腥甜翻涌時，她看見對方瞳孔里映出自己泛金的眸子——離魂癥又要發作了。

瓷盞碎裂聲驚飛檐下白鴿。姜雪璃借著俯身拾碎片的姿勢，將藏在中衣的青銅鑰匙塞進地磚縫隙。昨夜從暗格取出的札記還藏在鏡臺夾層，生母用夜梟血寫的密文需用晨露顯形。

“看來王妃的舌頭比算盤珠金貴。“蕭景珩轉動輪椅碾過她指尖，白玉扳指擦過湯藥繪制的星圖，“午時三刻前配不出解藥…“他忽然咳出黑血，染紅衣襟的剎那，姜雪璃嗅到熟悉的醉骨香。

藥爐突然炸開火星。她踉蹌撲向紫檀藥柜，離魂癥帶來的高熱讓眼前重影幢幢。指尖掃落的三七粉在空中拼出北狄文字，正是生母教她的血隱術——“西角門有詐“。

“王爺的毒入心脈了。“她故意打翻裝九節菖蒲的玉匣，藥草混著雄黃粉灑進炭盆。騰起的青煙中浮現半幅輿圖，蕭景珩的輪椅猛地撞開藥柜。

姜雪璃趁機將藏紅花汁抹在窗紙。晨光穿透猩紅藥液，在墻面投出滄江堤壩的裂痕位置。這是她從札記密文破譯的線索，與嫁衣火油圖重疊處正對軍餉埋藏點。

“好一招聲東擊西。“蕭景珩的玄鐵算盤突然纏住她腳踝，明珠擦過腕間舊傷，“王妃用本王的毒做藥引，倒是物盡其用。“

姜雪璃突然扯開衣領。心口處的渾天儀星圖泛著詭異藍光，與算盤珠折射的光斑在空中交匯。二十八宿方位緩緩轉動，最終定格在危月燕星位——正是西角門方向。

“妾身不過是以毒攻毒。“她蘸取蕭景珩咳出的毒血，在星圖中心勾出狼首紋，“王爺體內的醉骨香，恰好能解妾身的離魂癥。“

暗衛的弓弦發出輕響。姜雪璃聽見金蠶絲割裂空氣的尖嘯，卻站在原地不動。箭矢穿透她袖擺的剎那，蕭景珩的輪椅撞翻藥爐，滾燙的藥渣潑在暗衛面門。

凄厲慘叫中，姜雪璃嗅到皮肉焦糊的氣味。她踩住暗衛掙扎的手腕，拔下他發間骨簪——正是秋棠棺中消失的那支。簪尾第七個音孔里，藏著粒刻滿祭司文的金珠。

“王爺的狗倒是忠心。“她將金珠按進算盤缺口，機關轉動聲從地底傳來，“可惜嗅不出主子身上的北狄熏香。“

蕭景珩突然暴起。原本“殘廢“的雙腿矯健如豹，掐著她脖頸按在藥柜。數百個抽屜隨著撞擊彈開，露出里面成排的青瓷瓶。姜雪璃在窒息中看清瓶身標簽——全是控制離魂癥的藥材，最早可追溯到她五歲生辰。

“三年前祭司殿大火…“他指尖撫過她灼傷的耳垂，“逃出來的小老鼠果然是你。“

姜雪璃咬破舌尖。血腥氣激得離魂癥徹底發作，瞳孔化作鎏金色。副人格操控著她劈手奪過算盤，十八顆明珠在空中排列成北狄星圖。暗格彈出的密函飄落，火漆印是滄江巡撫的官印。

“寅時三刻，西角門。“她念出密函內容，笑聲染著瘋癲，“三百桶火油換一個殘廢王爺，這買賣倒是劃算。“

蕭景珩忽然松手。姜雪璃跌進翻倒的藥柜，后背撞上暗格機關。墻內傳來鐵鏈絞動聲，生銹的鐐銬如毒蛇竄出，將她雙手吊在房梁。這個姿勢恰好讓心口星圖對準天窗漏下的光斑，渾天儀紋路開始緩緩旋轉。

“王妃這么喜歡扮戲子…“他拾起染血的骨簪，在星圖上勾出滄江流域，“不如把這場火油戲唱全了？“

正午的鐘聲突然響起。姜雪璃腕間滲出的血順著鐵鏈滴落，在地面匯成北斗七星。當第七滴血墜入天樞位時，暗室傳來機關啟動的轟鳴——西角門方向升起滾滾濃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