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空的尖嘯穿透雨幕時，姜雪璃正用銀簪挑開轎底暗格。玄鐵箭鏃擦著耳畔釘入轎壁，箭尾金羽震落她發間珠釵。透過晃動的轎簾，她看見十二具棺材橫陳在泥濘官道，每具棺蓋都刻著猙獰狼首。

“王妃的嫁妝倒是別致。“

輪椅碾過青石板的聲響混著咳喘傳來，姜雪璃攥緊染血的麻布。玄色蟒紋袍角掃過棺材邊緣，蕭景珩蒼白的手指正搭在鎏金弩機上，弓弦還殘留著侍衛的血。

“王爺這是要活人殉葬？“她將銀簪抵在喉間，嫁衣上的曼陀羅因浸了雨水愈發艷紅。暗格里那截斷指還在滲血——是今晨在后院槐樹下挖到的，指甲縫里嵌著北狄火油殘渣。

蕭景珩忽然低笑，弩箭轉向最末那具金絲楠木棺。箭出如龍吟，棺蓋應聲炸裂，漫天紙錢中飛出本泛黃的賬冊。姜雪璃瞳孔驟縮——封皮上的朱砂印，正是三日前她在嫡母書房見過的軍餉批文。

“聽聞王妃擅繡。“他轉動輪椅逼近，白玉扳指擦過她耳后灼傷的朱砂痣，“不如用這金蠶絲，給本王繡幅往生圖？“

劇痛自耳后竄向四肢，姜雪璃踉蹌扶住棺材。九節菖蒲的藥效正在消退，離魂癥帶來的寒意讓金線嫁衣結出薄霜。棺中突然傳來指甲抓撓聲，混著鐵鏈拖拽的響動，與記憶深處的佛堂哀鳴重疊。

“看來王妃與這棺中人倒是投緣。“蕭景珩的輪椅卡住她腳踝，弩機頂住心口，“不如...“

驚雷劈開烏云，照亮棺內情形。姜雪璃的銀簪當啷落地——躺在碎瓷與紙錢間的，赫然是她半月前失蹤的貼身婢女秋棠。少女心口插著支骨笛，正是生母當年貼身之物。

“寅時三刻，西市當鋪。“秋棠染血的指尖在棺底劃出歪斜字跡，姜雪璃突然劇烈咳嗽。離魂癥帶來的暈眩中，她瞥見蕭景珩袖口滑落的檀木佛珠——其中三顆刻著北狄祭司獨有的鷹隼紋。

暴雨突然轉急。送親隊伍早已潰散，官道盡頭亮起幽幽綠光。姜雪璃借著咳喘蜷縮進棺材，指尖摸到秋棠僵硬的掌心。果然，那里藏著半枚青銅鑰匙，與生母頭骨中發現的剛好能合成完整虎符。

“王爺想要往生圖...“她突然扯開嫁衣前襟，金蠶絲在閃電中泛著毒液般的幽藍，“不如先看看這幅火油輿圖？“

蕭景珩瞳孔微縮。嫁衣內襯的血色紋路正在雨水沖刷下扭曲變形，最終匯成北狄王庭地宮的輪廓。金線交錯處隱約可見“丙辰年霜降“的字樣——正是十年前軍餉案發之日。

弩機扣動的剎那，姜雪璃翻身滾入泥濘。箭矢穿透她方才倚靠的棺木，釘入藏在夾層的玉牌。碎玉飛濺間，北狄國璽的紋路一閃而逝。

“好一招請君入甕。“蕭景珩的輪椅突然卡進石縫，咳出的血染紅衣襟。姜雪璃趁機撲向最近的白馬，卻發現韁繩早被金蠶絲割斷。

黑暗中響起機括轉動聲，十二具棺材緩緩立起。每具棺槨內壁都布滿帶倒刺的鐵鏈，在雨水中泛著青黑毒光。姜雪璃耳后的朱砂痣突然灼痛——這是生母教她的毒物預警。

“游戲該結束了。“蕭景珩擦拭著染血的唇角，弩箭指向她心口，“王妃不妨猜猜，這箭上涂的是鶴頂紅，還是...你正在找的醉骨香？“

姜雪璃突然輕笑。她將青銅鑰匙按進棺底凹槽，棺槨轟然炸開。漫天瓷片中，半卷泛黃的《河防輿圖》飄落，邊緣處赫然是她生母的筆跡：“阿璃，滄江決堤非天災。“

蕭景珩的輪椅猛地前傾。他伸手去抓輿圖時，姜雪璃已割斷嫁衣金線。浸透火油的綢緞遇風即燃，在兩人之間豎起一道火墻。

“王爺可知...“她將骨笛抵在唇邊，《折柳曲》穿透雨幕，“醉骨香遇火即化癡情蠱？“

蕭景珩突然暴起。原本“殘廢“的雙腿矯健如豹，眨眼間已掐住她脖頸。姜雪璃在他瞳孔中看見自己耳后的朱砂痣正在滲血——這是離魂癥發作的前兆。

“果然是雙生子。“他摩挲著她頸間胎記，語氣森冷，“當年祭司殿逃走的...“

話音未落，義莊方向傳來馬蹄聲。姜雪璃趁機將鑰匙塞進他掌心，指尖劃過那道陳年箭疤：“王爺想要的答案，在戌時三刻的西角門。“

火墻漸熄時，她看見蕭景珩腕間佛珠少了一顆。暴雨沖刷著棺中焦尸，秋棠心口的骨笛不翼而飛。姜雪璃跪在泥濘中收拾殘局，嫁衣下的火油圖已褪成普通刺繡——方才的火光竟將血隱術顯形的痕跡焚盡。

寅時梆子響過，她終于摸到棺底的暗格。染血的《河防輿圖》下壓著封信，火漆印是北狄皇族獨有的狼首。信紙空白處，有人用朱砂寫著：

“子夜焚圖，可救蒼生。“

姜雪璃將信紙湊近鼻尖，聞到淡淡的龍涎香——正是蕭景珩袖口沾染的氣息。她突然想起那支消失的骨笛，笛身第七個音孔該藏著生母最后一封信。

驚雷再起時，義莊傳來棺蓋落地的悶響。姜雪璃握緊銀簪，在暴雨中聽見鐵鏈拖地的聲音越來越近。這次，鎖鏈聲中混著熟悉的《折柳曲》變調——是生母教她的求救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