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與現實之間，往往存在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雪繪琉璃自認早已深諳此道。

身為雪繪家的繼承人，她所接受的教育、所經歷的場面，無一不在塑造她那遠超常人的自制力與對所謂“羞恥”的鈍感力。

她曾早就曾預想過類似的情景——縱使是讓陌生的男性侍從為她整理衣飾，進行必要的肢體接觸，她絕對也能維持表面的平靜，將對方視為一件便利的工具，而非一個具有獨立意志的個體。

這是一種基于身份與立場的、理所當然的推論。

然而，此刻，當小林曉的指腹隔著長筒襪，小心翼翼地觸碰到她腳踝的肌膚時，一種預演中從未出現過的戰栗感，卻如同不受控制的電流般竄遍了全身。

身體的反應是如此誠實，誠實到近乎背叛。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背脊在一瞬間的僵直，仿佛一株被驟然觸碰的含羞草，收攏了所有外放的姿態。

這絕非理論中應有的反應。她甚至能感覺到血液正不受控制地涌向耳廓，帶來一陣陣讓她惱怒的灼熱感。

果然還是試圖掩飾膝枕這一事實的心理在作祟嗎？

說起來，在談判之類的場合中，懷著明確目的去欺騙對方的經歷，她算是很熟悉了。

但懷揣著什么小心思，害怕被他人點破的經歷，至少在她記憶中，這好像還是頭一次。

一定是因為這一點，使得她在氣勢上落了下乘，這才會表現得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一般。

小林曉正在解開鞋子的搭扣。

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通過神經末梢被無限放大，傳遞到她的大腦皮層。

金屬扣被解開的輕響、皮革摩擦的微聲、以及他手指偶爾劃過襪面時那短暫的停頓……一切都清晰得令人心煩意亂。

她現在甚至有些后悔命令小林曉來做這種事了。

鞋子被輕柔地褪下，放在一邊。

被黑色長筒襪包裹的足尖暴露在空氣中，某種程度上，這比赤裸更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不自在。

她強迫自己維持著望向窗外的姿態，試圖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庭院里一成不變的風景，以此分散注意力。

但視野邊緣那無法忽略的、屬于自己的、微微顫抖的睫毛，無情地嘲笑著她的徒勞。

然后，他的手向上移動了，觸碰到了襪口邊緣。

布料在那里似乎更加纖薄，緊致地勾勒出腿部的線條。

他的指腹帶著一種試探性的、近乎笨拙的小心，開始緩緩地向下卷動那黑色的屏障。

這與她預想中“侍奉”應有的、麻木而高效的動作截然不同。

他太慢了，太謹慎了。

這種謹慎非但沒有讓她感到安心，反而如同文火慢燉，將她的羞恥感與焦躁感一點點煨熟、放大。

隨著黑色的邊界線緩慢下移，底下那片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泛起了一層粉紅。

她能感覺到那片皮膚與空氣接觸時的微涼，以及……一種更加難以言喻的、被注視的感覺。

她并非毫無經驗的少女，理論知識儲備甚至遠超同齡人。

但理論終究是理論。

當白皙的肌膚一寸寸地從黑色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從小腿肚到纖細的腳踝，再到玲瓏的足弓……

這緩慢的、帶有某種儀式感的“剝離”過程，讓她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自身正在被層層解析的錯覺。

可笑。

她明明應該是發出命令的一方。此刻卻像是一件被估價的藝術品，任由對方評判。

終于，第一只長筒襪被完整地脫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在他手中。

結果這還沒完，琉璃隨即換過兩腳交疊的上下位置。

縱使耳根通紅，也依舊用已經沒什么威懾力的眼神，示意小林曉把另一只長筒襪也脫下來。

小林曉自然是樂行其事。

一方面看著琉璃大小姐為了面子而死撐著的這幅樣子，他就一點也不覺得尷尬了。

另一方面，琉璃這幅小女生的姿態對他來說可謂是情緒價值拉滿，確實是讓他爽到了。

他重復了一遍之前的操作，只是這一次動作明顯更加嫻熟。

兩只長筒襪，帶著少女的體溫和一絲淡淡的香氣，柔軟得不可思議。

他站起身，手里捏著那團黑色織物，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這玩意兒，比想象中更燙手。

想了想，他舉起手中的戰利品，略顯遲疑地問道：

“這個，需要我拿去洗干凈再還給你嗎？”

“愚蠢的問題。”

琉璃立刻回了他一句，語氣冰冷，眼神卻有些閃爍。

這不是根本沒回答問題嗎？

小林曉在心中默默吐槽。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后續處理流程完全是知識盲區。

于情于理，這種貼身衣物，總不能隨手丟掉吧？

難道還要他帶回家收藏起來？

要是家里只有他一個人倒也罷了，但本就還有一個詩織，現在還多了一個白鳥。

一旦被不小心發現的話難免引發誤會。

他腦筋一轉，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那……要不換白鳥洗干凈之后，再給你送回來？”

讓白鳥來處理的話總就合理了吧。

“……依舊是愚蠢的問題。”

琉璃的聲音拔高了一點，甚至還帶有一絲微妙的惱怒。

成復讀姬了是吧。

小林曉在心中暗自腹誹，這會他是真的猜不透這大小姐究竟在想什么。

然而下一秒，琉璃似乎終于無法忍受他這愚蠢的提問了，她像是為了強調自己的觀點，又像是急于擺脫這讓她渾身不自在的局面，幾乎是口不擇言地補充道：

“沾了你這家伙唾液的襪子，你覺得我還會要嗎？扔掉，或者拿來干別的，隨便你怎么處理！”

話音落下，空氣仿佛凝固了。

小林曉：“……”

雪繪琉璃：“……”

……自爆了啊，大小姐。

小林曉的眼神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他默默地看著琉璃，看著她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又在下一秒猛地漲紅，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看來，這位大小姐一時半會兒是沒空管他了。

求生欲爆棚的小林曉立刻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

“明白了，我會妥善處理的。”

他飛快地應了一聲，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只還帶著余溫的黑色長筒襪塞進了自己的口袋里——至于具體怎么“妥善處理”，那就留待以后再來煩惱。

緊接著，他朝著還沒完全緩過神來的琉璃，微微鞠了一躬：

“那么，我就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