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舞臺籌備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

郝東像打了雞血似的，連續三天沒回家，辦公桌上堆滿了舞臺設計圖紙和直播設備清單。

他那一頭本就凌亂的頭發現在更像鳥窩，眼睛下方掛著兩個深色的眼袋。

“燈光組到位了嗎？”

郝東對著電話那頭吼著，手指不停敲擊著桌面，“什么？還差兩臺追光燈？今天必須解決！”

李巖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這個平時吊兒郎當的運營總監此刻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敲了敲門框，郝東抬頭看見他，匆匆掛斷電話。

“李總，正好有事找你。”

郝東抓了抓頭發，“場地那邊出了點問題，原定的會展中心臨時要加價20%，說是設備損耗費。”

李巖皺眉走進辦公室，隨手拿起一份預算表翻看：“多少錢？”

“十五萬。”郝東嘆了口氣，“而且他們要求明天就付定金，否則就把場地給別人。”

窗外，夏日的暴雨突然傾盆而下，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是為這場籌備危機配上了背景音。

李巖走到窗前，看著雨幕中模糊的城市輪廓，思考著解決方案。

“答應他們。”

李巖轉身說道，“但合同上必須寫明，如果場地設備有任何問題影響直播，他們要承擔全部責任。”

郝東眼睛一亮：“明白！我這就去談。”

他抓起桌上的文件就要往外沖。

“等等，”李巖叫住他，“你多久沒回家了？”

郝東愣了一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呃...三天？四天？記不清了。”

“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李巖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房卡，“公司旁邊的酒店，已經給你開好房間了。八點前我要看到一個人模人樣的運營總監回來開會。”

郝東接過房卡，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謝了，老板。”

郝東離開后，李巖的手機響了。是白薇發來的消息：“丫丫退燒了，但醫生說還要觀察兩天。幼兒園建議暫時別去。”

李巖回復：“辛苦你了。我晚上過去看她。”

他剛放下手機，辦公室門又被敲響。

徐小雨抱著一疊文件走進來，臉上帶著少見的興奮。

“李總，好消息！”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剛才有三家品牌聯系我們，想在大舞臺上投放廣告！”

李巖接過文件快速瀏覽，眉頭漸漸舒展：“這個母嬰品牌出價不錯，但要求主播們在直播中至少提及產品五次...”

“我已經初步篩選過了，”徐小雨推了推眼鏡，“這家有機食品品牌條件最寬松，只要求在舞臺背景板上展示logo，而且出價比其他兩家高20%。”

李巖點點頭：“干得好。聯系法務部審核合同，盡快敲定。”

徐小雨離開后，李巖看了看表——下午四點，距離晚上的會議還有四個小時。

他決定去醫院看看丫丫。

兒童醫院的走廊總是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和小孩子的哭聲。

李巖輕車熟路地找到丫丫的病房，推門進去時，看見白薇正坐在床邊，輕聲讀著繪本。

陽光從窗簾縫隙中透進來，在她側臉投下柔和的光暈。

丫丫看見李巖，立刻伸出小手：“爸爸！”

李巖快步走過去，摸了摸女兒的額頭，熱度確實退了不少。

他轉向白薇：“醫生怎么說？”

“病毒性感冒，不嚴重。”白薇合上繪本，聲音輕柔，“但免疫力低，需要多休息幾天。”

李巖注意到白薇眼下的淡青色，心里一陣愧疚：“你一直在這守著？”

白薇微微搖頭：“剛剛林小柔來過，我回去換了身衣服。”

她頓了頓，“公司那邊怎么樣？”

“郝東快把自己逼瘋了，”李巖苦笑道，“場地要加價，設備還沒到位，直播技術團隊后天才能來調試。”

白薇皺眉：“風險太大了。要不要考慮推遲一周？”

“不行，”李巖搖頭，“已經官宣了日期，推遲會影響信譽。況且楊蜜的檔期也排好了。”

提到楊蜜，白薇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平靜。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去買點喝的，你要什么？”

“咖啡，謝謝。”李巖說，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補充道，“黑咖啡，不加糖。”

白薇點點頭離開病房。

李巖坐在床邊，看著丫丫玩著白薇留下的小兔子玩偶。

“白阿姨講故事好聽嗎？”他輕聲問。

丫丫用力點頭：“比爸爸講得好！白阿姨還會學小動物的聲音！”

李巖笑著捏了捏女兒的臉蛋。

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是楊蜜的來電。

他走到走廊才接起來。

“李總，有個小問題。”楊蜜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帶著幾分慵懶，“我的造型師看了舞臺設計，覺得心形舞臺太土了，建議改成蝴蝶造型。”

李巖揉了揉太陽穴：“楊小姐，舞臺設計已經定稿了，所有宣傳物料都印好了...”

“那就重印嘛，”楊蜜輕笑一聲，“錢不夠的話我可以出，對了，我聽說你要拍電視劇？女主角定了嗎？”

李巖警覺起來：“消息很靈通啊。還在籌備階段...”

“別找別人了，”楊蜜打斷他，“我來演女主，片酬好商量。”

李巖正想回應，看見白薇端著兩杯咖啡從走廊盡頭走來。

她看見李巖在打電話，腳步明顯慢了下來。

“這事我們改天詳談，”李巖快速說道，“我現在在醫院。”

掛斷電話，白薇已經走到跟前，遞給他一杯咖啡：“楊蜜？”

李巖點頭，接過咖啡喝了一口，意外地發現加了一點點糖，正合他的口味。

他看了白薇一眼，對方卻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

“她想要什么？”白薇問，聲音平靜得不帶任何情緒。

“舞臺造型的事，不重要。”李巖猶豫了一下，“她還提到電視劇的事...想演女主角。”

白薇的手指微微收緊，紙杯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哦？那你怎么說？”

“我說改天再談。”李巖直視白薇的眼睛，“因為女主角我已經有人選了。”

白薇愣住了，咖啡杯停在半空：“誰？”

“你。”

這個簡單的字眼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回蕩。

白薇的眼睛微微睜大，嘴唇輕啟卻說不出話。

遠處傳來護士推著藥車的聲音，還有某個孩子喊著“媽媽”的哭聲。

“我...不行。”白薇最終說道，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已經很久沒演戲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從來不是女主角的料。”

白薇苦笑，“記得《夏日煙火》嗎？我試鏡女主角三次，最后只拿到女二。”

李巖搖頭：“那是因為導演瞎了眼。我看過你所有的作品，你有那種...特別的氣質。不是楊蜜那種張揚的美，而是一種內斂的力量。”

白薇別過臉去，李巖看見她的耳尖微微發紅：“別開玩笑了。現在公司資金緊張，拍電視劇風險太大，萬一...”

“相信我，”李巖輕聲說，“我想看你當女主角的樣子。”

恰恰因為資金緊張，李巖才要拍電視劇，電視劇投資是短劇的幾倍，甚至幾十倍。

這也意味著返現也多，恰好解決資金緊張的問題。

白薇轉過頭來，眼中閃爍著李巖從未見過的光彩。

她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那一刻，李巖覺得走廊上的消毒水氣味似乎都變得清新起來。

晚上八點，會議室的燈亮如白晝。

郝東果然煥然一新地出現在眾人面前，胡子刮得干干凈凈，還換上了熨燙整齊的襯衫。

林美琪一進門就吹了聲口哨：“喲，這是哪來的帥哥？”

郝東做了個夸張的鞠躬動作：“承蒙夸獎，不勝榮幸。”

李巖敲了敲桌子：“好了，言歸正傳。各部門匯報進度。”

接下來的兩小時里，策劃、技術、宣傳、法務等部門一一匯報。

問題比預想的多——直播平臺的技術接口還沒打通，兩名主播因為孩子生病可能要缺席排練，宣傳片的剪輯效果不理想...

“最棘手的是資金流，”財務總監推了推眼鏡，“按照目前支出速度，兩周后我們就會面臨現金流斷裂。”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李巖環視眾人，最后目光落在白薇身上。

她正專注地看著財務報表，眉頭微蹙。

“關于這個，”李巖緩緩開口，“我和白總監有個提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白薇。

她略顯驚訝地看了李巖一眼，隨即會意，站起身走到投影儀前。

“我們計劃同步啟動一部電視劇項目，”白薇的聲音沉穩有力，“主題圍繞單親媽媽的職場奮斗。已有投資方表示興趣，如果能在一個月內完成前期籌備，他們愿意提供三百萬啟動資金。”

林美琪瞪大了眼睛：“等等，主演是誰？”

李巖接過話頭：“白薇擔任女主角，楊蜜特別出演。”

會議室里頓時炸開了鍋。郝東吹了聲口哨：“這下有看頭了！”

“安靜，”李巖抬手示意，“這不是重點。關鍵是，電視劇的收益可以反哺大舞臺項目，形成聯動效應。”

財務總監快速計算著：“如果真能拿到三百萬預付款，確實能解燃眉之急...”

“但時間太緊了，”宣傳主管提出質疑，“一個月完成選角、劇本、組團隊？”

白薇打開一份文件：“實際上，劇本初稿已經有了。是我這兩年的業余創作，正好契合主題。”

李巖驚訝地看著她。

這個細節白薇之前沒提過。

他忽然意識到，面前這個總是冷靜自持的女人，內心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熱情和夢想。

會議持續到深夜。

散會時，大多數人都帶著既興奮又忐忑的心情離開。

李巖叫住了準備走的白薇：“劇本的事，為什么不早說？”

白薇收拾文件的手停頓了一下：“本來只是寫著玩的...沒想過真的能拍。”

“寫得怎么樣？”

“爛透了，”白薇自嘲地笑笑，“充滿了矯情的獨白和狗血的情節。”

李巖搖頭：“我不信。明天帶給我看看。”

白薇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她拿起包準備離開，又停下腳步：“李巖...為什么選我？真的只是因為'特別的氣質'？”

李巖走近一步，近到能聞到她發絲間淡淡的梔子花香：“因為我相信你能做到。就像你相信我一樣。”

白薇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

她輕輕說了聲“謝謝”，然后轉身離開，背影挺拔如常，但李巖注意到她的腳步比平時輕快了許多。

回到家已是凌晨。

李巖輕手輕腳地走進丫丫的房間，小女孩睡得正香，懷里還抱著那只小兔子玩偶。

他輕輕吻了吻女兒的額頭，回到自己房間。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美琪發來的信息：“聽說你要讓白薇當女主角？認真的？她演技還行，但扛不起收視率啊，這可不比短劇~”

李巖沒有回復。

他躺在床上，腦海中浮現白薇站在舞臺上、鏡頭前的樣子。

那個總是站在他身后，默默處理一切麻煩的女人，終于要走到聚光燈下了。

不知為何，這個念頭讓他心跳加速。

第二天清晨，李巖剛到辦公室，就發現一個牛皮紙袋放在他桌上。

里面是一疊裝訂整齊的劇本，扉頁上寫著《她途》，署名“白薇”。

他泡了杯咖啡，開始閱讀。

第一頁，第二頁...不知不覺，他完全沉浸在了故事中。

這根本不是白薇自嘲的“爛劇本”，而是一個關于單親媽媽律師為弱勢群體抗爭的精彩故事，文字犀利又不失溫情，人物鮮活立體。

中午時分，李巖終于放下最后一頁，內心澎湃不已。

他立刻撥通白薇的電話：“我看完了。”

電話那頭，白薇的呼吸明顯一滯：“然后呢？”

“然后我更加確定，”李巖一字一句地說，“你就是這個角色的不二人選。”

電話里長久的沉默，李巖幾乎能想象白薇咬著嘴唇的樣子。

最終，他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抽泣。

“白薇？”

“沒事...”白薇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只是...沒想到真的有人會認可...”

李巖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一下：“明天下午兩點，會議室，我們討論劇本修改。叫上郝東和林美琪，是時候讓這個項目正式啟動了。”

掛斷電話，李巖走到窗前。

陽光明媚，萬里無云，是個適合夢想起飛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