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愚鈍，入門又晚，唯有以勤補拙，半點不敢懈怠。”

姜臨垂首，素色衣裝在燈光下平平無奇，眉梢眼角卻凝著一股堅毅。

話音落下，席間喧鬧如常，唯有孫懷勛手中的玉盞頓在半空，眼睛里突然泛起精光。

“好個勤能補拙！”

孫懷勛毫不遮掩自己的笑聲，“若連你這般一月練氣五層的人都算愚鈍，這宴席上的‘聰明人’，怕都成了畫符的紙人！”

鎏金燈光猛地一跳，席間所有交談戛然而止。

身著華錦的楚家子弟們面面相覷，有人攥緊腰間法器，有人下意識往后縮了縮。

就在這凝滯的空氣里，楚墨腰踏著滿地光影緩步而出。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楚墨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贊嘆，“姜同學這份心境，實在讓人佩服。”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以己度人，在沉心靜修這方面，我確實不及你。”

“不過術業有專攻，這三日我等隨在孫師左右，還望姜同學也能不吝賜教。”

孫懷勛看著楚墨暗自較勁的模樣，撫須笑道。

“好！好！年輕一輩就該有這份互相砥礪的勁頭。”

只不過，楚墨雖然態度謙和，可其他人就不是這般想法。

“姓姜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楚師兄不介意他的出身，他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聽說他今兒在無妄高校拔得魁首，才得了真人賞識。”

“無妄高校那算什么東西，在藍星連前十都排不進去的垃圾。”

“哎，話不能這么說，人家是個天才，萬一將來起飛了呢？”

這群人的傳音，姜臨自然聽不見。

可眼神里的戲謔，氣場上的抗拒，姜臨又不是瞎子。

而孫懷勛，他們這群練氣期，自然是瞞不過。

孫懷勛活得夠久，又是將死之人。

此時見到這群年輕人囿于門戶，別于出身，對姜臨多有鄙夷，本來有心提點姜臨一二。

可回頭看到他寵辱不驚的模樣，心中的評價更上層樓。

‘此子，真非常人也。’

簡單的酒席之后，孫懷勛率先退下，帶著姜臨和楚墨兩人，徑直來到了靜室。

……

靜室中，孫懷勛先施展了一個小小的除塵術。

“看好了。”

他從袖中抖出一張空白的符紙，靈筆提起來的瞬間，整個屋內的靈力，就已經躁動起來。

“這是最基礎的‘聚靈符’，總共一百零八道靈紋，暗合天數。”

“學符箓，課本上有多種講解，但在我看來，最重要的，不是靈紋本身。”

孫懷勛忽然收起了靈筆，屈指一彈，一道金色靈力彈射在朱砂上，隨后躍在符紙中央，竟然如同活了過來，繪制出靈紋和脈絡。

“畫符如觀道，每一筆都是對天地規則的解讀。”

金色靈力，在符紙上游走成紋。

108的數量，對于新學者或許或許有些難度，但對于孫懷勛這位符箓大師……

卻不過爾爾。

姜臨和楚墨同時屏息，目不轉睛的盯著。

孫真人這一指，看似隨意，可靈力在脫離手指之后，竟然別有玄妙。

金光落在紙上，從中心往四周同時繪制。

原本空白的符紙，很快就泛起瑩潤光澤，短短的幾個呼吸……

聚靈符，成了。

孫懷勛提問，“看明白了么？”

楚墨反應極快，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看明白了，孫師雖然只是一個動作，可實際上，以柔制剛，分明是兩個步驟！”

“先是以柔勁牽引靈力鋪陳基地，再以剛勁束縛裝配靈紋，剛柔并濟，一氣呵成！”

說罷，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靈筆，躍躍欲試。

孫懷勛微微頷首，對楚墨的敏銳頗為認可。出身修真楚家的楚墨，自幼接觸高階符箓知識，能看出其中端倪并不意外。

孫懷勛望向姜臨。

姜臨摸了摸懷中的【墨螭之淚】。

“孫師，學生愚鈍，方才看過，竟然都忘記了。”

孫懷勛聽到這個回答，眼神里露出一絲訝色。

他坐在蒲團上，敲了敲案幾，眼睛里閃過一抹興味。

“都忘記了，也是好事。”

孫真人忽然抬手，指尖靈力迸發，符紙上剛成型的靈紋竟如活物般扭曲重組，化作另一張截然不同的“引雷符”。

“若只盯著招式拆解，便落了下乘。”

楚墨握著靈筆的手驟然收緊，方才還因被認可而高漲的情緒，此刻被孫懷勛這隨意的變化驚得蕩然無存。

‘這是什么手段？’

‘從未聽說過，繪制成型的符箓，還能再行更改！’

‘難道說，這是符箓之道的頂尖法門？可孫真人明明只是一個筑基修士。’

反觀姜臨，垂首的姿態依舊謙遜，可眼底卻泛起細碎的光，像是暗夜中逐漸亮起的星子。

“姜臨，你既看不出步驟，便憑直覺畫一張。”

孫懷勛甩出兩張符紙，其中一張徑直飄到姜臨腳邊。

“楚墨，你按拆解的法子畫。記住——符箓是死的，人是活的。”

楚墨深吸一口氣，筆尖蘸滿朱砂。

靈力從筆桿灌注下來，落在符紙上。

他嚴格遵守方才看到的“先柔后剛”的順序，爭取每一筆都不出差錯。

在符箓之道上，楚墨確實有著過人的天賦與積累。

【引雷符】那繁雜的 108道靈紋，他僅僅看了孫懷勛演示一遍，便行云流水般一口氣畫出了 72道。

朱砂勾勒出的靈紋在符紙上有雷光游走，足以顯示出楚墨的精湛技巧。

當楚墨腦海里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想要再次觀摩孫懷勛繪制的符咒。

卻見一旁的姜臨依舊直勾勾地盯著空白符紙，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遲遲沒有下筆。

楚墨心中泛起一絲疑惑，‘有這么難嗎？’

他暗自揣測，看向姜臨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幾分懷疑與輕視。

但姜臨此時沉浸在自己的心神之中。

他的手指在虛空中臨摹，像是在觸摸靈紋的走向。

等到他眼神恢復清明，一旁的楚墨儼然繪制到了尾聲，高下似乎已經立判。

不過姜臨卻是嘴角噙起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