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旋羽上，風靈似又是想起了什么，對著青梧和白鳥說道。

“此去人間，苦樂參半。你們可得想清楚，若半途叫苦，可不許再賴回媧皇宮。”

“還是要切記，我等不同凡軀，行事尤當慎言慎行。”

白鳥嘟嘴，“先生真是的，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

青梧也溫聲接口，“縱艱縱險，只要先生在，我等便是心安。”

白鳥忽又問，“先生既說苦樂參半，不知這人間第一苦是何苦？”

“要我說，便是不知生死，不識前路。”

青梧點頭，“那第一樂呢？”

“能于迷霧中尋得寸許光，便是我之樂。”

兩人聞言，心下皆有所悟，默然良久。

半空里正行著，白鳥忍不住問道：“先生，這次去人間，先去哪里呀？”

風靈隨口答道，“我也不知，只是總也要先尋個人族棲身之地吧。”

風靈話音剛落，青梧便輕聲道，“據說如今洪荒大地之上，已有許多處人族聚集之所。”

“他們自成小部落，雖未成邦國，卻也有了些模樣。”

三人也不猶豫，變作凡人打扮，衣衫樸素，隱去氣息，步行于洪荒大地之上。

不時遇到些人族，總能探聽得許多傳聞。

其中卻有一樁異聞。

“你們知道不？我聽說在大荒東南，有一處水澤之間，有人族聚居之地，部落名為‘華胥’。”

“那兒風景奇秀，靈氣也足，傳說還有異事發生呢！”

風靈聽到此話，眉毛輕挑，忙上前問道，“哦？不知有何異事啊？”

那人雖然顯得神神秘秘，倒是也很樂于說話，分享欲很是旺盛。

“前些日子聽來往兄弟們閑聊，說這部落中有一女子，名叫華胥。她不過是出門一趟，回來之后竟然就……懷了孕。”

“最奇的是，她既無夫婿，也未有他人沾染，卻真真實實懷上了，還安然生下一子。”

青梧聞言，面上也露出幾分訝然之色，“這倒是不同尋常。”

“可不是嘛，不過誰說得清呢，指不定就是找了丈夫卻不想帶回部落呢。”

白鳥忍不住插嘴，“這話可別亂說。”

那人笑著擺手，“閑談閑談，信不信隨你們。”

風靈微微沉吟，卻并未急于下結論，淡淡道，“那便去看看吧。”

三人當即轉向東南，御風而行。

過了數日，終至水澤之境，見遠處青山繚繞，澤地連綿，果真是一片靈氣所鐘之地。

下得云頭，風靈收起龍旋羽，三人再作凡人模樣，走入部落之中。

這“華胥部”雖然不大，卻頗有秩序。

部民勤勞淳樸，男女各司其職，孩童在溪邊追逐玩耍，頗顯生機勃勃。

三人行走片刻，便有人上前迎問。

風靈含笑道，“我們三人自北方而來，因仰慕貴部清雅之地，故來借住幾日，不知可否？”

那人打量他們幾眼，見三人氣質非凡，卻也不敢多問，便點頭引路，道，“三位既有此意，部落自當歡迎。”

“只不過……這些日子里部落中流言頗盛，三位若聽見什么，還望莫要放在心上。”

“哦？何事？”白鳥輕聲問道。

那人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便是關于我們首領華胥之事……”

風靈三人對視一眼，果然傳言不虛。

入得部中，有長者安排住處，又送來食水果蔬，并未顯出太多排斥之意。

夜幕降臨，篝火燃起，部人圍火而舞，歌聲響徹水澤之間。

忽有一女踏火而來，身著獸皮衣裙，步履堅定，眉目清朗，頗有一股豪杰之氣。

眾人見她到來，紛紛止聲肅立，神情敬重。

白鳥眼睛一亮，悄聲道，“是她！她肯定就是華胥了！”

風靈抬眸望去，那女子亦似有所感，目光投來，四目交匯，她并未避讓，反而大步走來。

她語聲爽朗，直接問道，“你們就是外來之人？”

風靈起身施禮，“正是。久聞貴部賢達，特來觀訪。”

風靈一挑眉梢，點頭應允，青梧與白鳥亦隨之同行。

穿過一片林地，幾人來到一處水潭邊，月光灑下，水波瀲滟。

華胥倚石而坐，回首望來。

“你們無需遮掩，肯定是聽說了我那怪事才來的吧？”

她開門見山，一點不遮掩。

“確有耳聞。只是不解，故而親來看看。”

華胥嗤笑一聲，“這世上哪有不解的事？不過是天地有意，我也不過順受罷了。”

白鳥不禁開口，“你一點都不害怕嗎？孤身一人就懷孕，還有那么多人說你閑話……”

華胥卻神色坦然，“怕什么？那孩子是我自己生的，我自己養活他。他是我兒子。”

青梧道，“世人流言，可傷人心。”

華胥抬手一揮，“人心若受幾句閑話便折損，又何談未來？我華胥部要的是活下去，不是念叨嘴皮子。”

風靈凝視她片刻，忽道：“既如此，不知可否問問華胥姐當日之事？或可讓流言自破。”

華胥挑眉，“你們真想聽？”

風靈點頭，青梧與白鳥也屏息。

華胥望著三人片刻，忽然笑了，笑聲爽朗，“行啊，那我便告訴你們，不過聽了之后，別覺得我是在編故事就是了。”

她抬手挽了挽鬢邊發絲，目光望向遠方蒼茫水澤，語氣卻漸漸低了下來。

“那日是月滿之夜，我一人出獵，追著一頭獵物一路便到了雷澤深處。”

“那里是塊荒地，我本是不欲久留，可就在快要離開的時候——我看見了一樣東西。”

風靈靜靜看著她，沒有插話，青梧和白鳥也都沉住了氣。

“是一個腳印。”

華胥望著潭水，眼中神色復雜，“極大，深深印在那片澤地之中，足有十數丈長短。”

“我當時也愣住了，不知那是神是妖，又或者只是天地遺痕。但不知怎的，我那時候心中有種奇異的沖動，就踏了進去。”

她頓了頓，回首看向三人，“我站在那腳印里，忽然覺得心跳加快，氣息紊亂，但是再多的，也就沒有什么了。”

“我心跳似鼓，便急急返程。之后不過數日，便察覺有孕。”

她說得坦然，卻也流露出幾分不安，“我知道事情離奇，但我什么也不曾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