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特意去濟州府接人,原不是為生辰綱,而是另有要事。
晁楊氏這時方才想起,便抹了抹眼淚,低聲道:
“不知奴家還有什么地方能幫得上忙的?”
曹操不答,只從身后書架上取下一個極細長的木匣子,順勢推了過去:
“晁娘子請看此物,可認得嗎?”
木匣中盛放的,自然是《觀滄?!泛啝?。
這是眼下曹操心中第一等要事。
宋家莊能否進一步壯大、能不能拉攏扈家莊為己用、二龍山屯田大計是否順利,全在此物身上。
還在二龍山上時,他便與眾人反復商議。
無奈,眾人雖都知此物可賣個高價,卻不知如何具體操辦,便是林沖、楊志二人久在東京過活,于這等事也全沒個主意。
反而在回程路上,不知怎么,曹操猛地就想起晁楊氏。
因此,迫不及待地將她從濟州府接回。
只見晁楊氏將木匣輕輕打開,見是簡牘時,微微一愣,面露疑竇。
隨即低聲私語:
“此物像是前朝竹簡,漢朝時,蔡倫改進造紙術,紙張逐步取代簡牘和帛書,至魏晉、隋唐時期已全面普及,”
“看來,大約像是漢朝之前的遺物,但也不會太過久遠,否則難以保存得如此完整,官人從哪座古墓中挖出來的?”
“唔……觀滄海,那是漢末曹操的詩???又是章草字,莫非這竟是曹操遺墨?”
曹操呆了一呆,若不是親眼所見,絕不信有人三言兩語間便看出這許多事,連盜墓一節也猜得出來。
心想自己所料果然不錯,此女絕非尋常人。
一介女流,心思靈巧,將變賣生辰綱之事辦得如此妥帖,那也罷了。
居然知道《觀滄海》和章草字!
這等不凡見識,說是尋常孀居寡婦,誰信!
隱約察覺到曹操的炙熱目光,晁楊氏自知有些失言,便低下頭:
“奴家只是隨口胡猜,若說錯時,官人切莫見怪?!?
“不會,晁娘子說得一點不差,”
曹操心知眼下不是打探人陰私的事后,當務之急,是將此事著落在她身上,便微微一笑:
“此物確是曹操遺墨,且頗為珍貴,我知晁娘子見多識廣,因此想問問,這件東西若要賣個好價錢時,當如何是好?”
晁楊氏一聽便會意過來,脫口道:
“官人可是想和那京師名妓搭上關系?”
曹操微微點頭,卻不再言語,任由晁楊氏皺眉沉思。
原來,雖不知具體如何操辦,但此事的大方向,曹操是早定了的。
既然要賣高價,必得去當朝京師,賣給那第一等權貴!
眼下,他對這大宋朝畢竟所知不多,急需有人打探消息,知道京師之中何人偏愛這等前朝遺墨。
只有找對了人,才能坐地起價。
而論消息靈通,又有什么比得過煙花柳巷之地、名伶娼妓之流?
說來,這還是晁楊氏給他的啟發。
只見她沉吟不語,片刻后,面露微笑:
“官人心思真是巧極,似這等稀罕之物,也只有通過京師名妓,慢慢尋摸門路,才能賣得起高價,不過,其中卻也有些難處?!?
“什么難處?”
晁楊氏頓了頓:“一來,京師中名妓雖多,結交達官顯貴的也多,但大多卻是私底下相會,以免招人口舌,”
“如今,奴家雖在濟州府結交了不少這類人,想要和那京師圈子里攀連上關系并不難,但要真尋個恰當的買主,怕需費些時日,”
“且那等名妓在當中牽線搭橋,要許以重利,”
“二來,既要賣高價,卻不似先前變賣那些寶貝般,可找人做中介,需得親去京師一趟商議,不然,料那些權貴買主也不會出面。”
曹操聽了,默默沉吟。
這些難處其實他也有想過,只是沒像晁楊氏想得這般細。
片刻后,拍了拍桌子:
“許以重利是應當的,親自去一趟京師也未嘗不可,只是需得十分值當才是,”
“這卻需得看晁娘子的本事,托那些京師名妓尋得的買主,務必得是十足權貴之人方可!”
晁楊氏皺了皺眉:“敢問官人心中可有個底價?那買主需開出什么樣價格,才算的是十足權貴?”
“至少十萬貫!”
曹操伸出右拳握了握:“否則,便不值得去那京師一趟?!?
他這倒不是獅子大開口,而是仔細想過的,眼下募兵操練、積蓄發展諸多要事,無一不是要人照應的。
驟然離開去一趟京師,風險頗大,沒有相應回報,便不值當。
晁楊氏聽了,心中默默思慮一回:
“十萬貫可不是小數目,縱然是京師中,能出得起此價的也不多,京師名妓中有誰識得這等權貴呢?”
“趙元奴?崔念月?濟州府娼妓中倒有認得她們的,只是聽說不是什么頭等的厲害角色?”
“嗯……是了,李師師,這人卻是第一等花旦,聽說識得的權貴也極多極高貴,”
“只是未必能搭得上線,只可一試,在確切消息前,卻不必與官人說?!?
心中盤算定,晁楊氏且沒露口風,只說回濟州府后再打探消息。
曹操自不知什么李師師之事,便與她約定,如事情可行時,便帶上她同去東京走一遭。
正好趕上年末,聽說京師花燈極美,可一起賞玩。
晁楊氏心中一暖,笑了笑。
正要出門時,忽地想起什么,從衣襟里取出一封書信,皺眉道:
“官人吩咐奴家,在濟州府時,可一面打探那州府中消息,奴家自留意了,這數月來,倒沒什么其他事,”
“只一件,有個娼妓因變賣那寶貝之事,與奴家交好,前日里忽地說起,有個濟州軍官在她那里買醉,留宿后無意遺落一封書信,”
“信自是那軍官寫的,寫給何人,奴家也不認得,只聽那娼妓說,本是要寄去祝家莊的,”
“奴家知那祝家莊乃是官人對頭,因此留心,將那書信要了過來,到底信中是什么私密之事,官人可自看?!?
說罷,為免待得久了被宋太公看見,也不多留,自乘來時那馬車回濟州府去了。
曹操得知是寄給祝家莊的,不免來了興趣。
送晁楊氏走后,將《觀滄?!泛啝┲匦率掌?,便拿過那書信,只見信封上并無寫信之人落款,想是事情隱秘,不愿留下痕跡。
收信之人倒寫得明白:
祝家莊高門,欒廷玉兄,親啟。
不由眉頭一皺,想:
祝家莊不是全莊都是同宗祝姓嗎?怎么又多了個外姓人?這個欒廷玉是誰?
正要拆開信來看,忽地,院外腳步聲響起,一人急匆匆走來,近看時,卻是朱仝。
進門后也不招呼,把手中樸刀往桌上一放,長嘆一聲:
“哥哥可知,這縣尉一職,小弟終究是無緣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