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魂兮歸去
- 當劉備重生南宋紹興三十一年
- 羔級攻城獅
- 3045字
- 2025-05-11 02:02:46
烈焰映照下的河面,第二批撤離的船隊正從容北行。
拋石車化作的火海照亮了水面,阮小五的船隊借著這混亂,堂而皇之地駛離大名府。
船上的百姓們望著漸行漸遠的城墻剪影,心中既慶幸又悲涼,有人低聲啜泣,有人默默垂淚,他們都明白,自己這條命,是用多少人的鮮血換來的。
坨滿斜保的營帳前,氣氛凝固如鐵,他死死盯著河面上遠去的船影,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突然,他猛的拔出彎刀,寒光閃過,“咔嚓”一聲,身旁碗口粗的木樁應聲而斷,木屑四濺。
“全是廢物!”他的咆哮震得親兵們渾身一顫,臉上那道刀疤在火光下猙獰可怖,“區區兩百艘破船,竟敢在本都統眼皮底下三番兩次偷人?”
他一把揪住身旁猛安的衣領,噴著唾沫星子吼道:“再派三千輕騎!沿著運河給老子追!務必把這些投靠賊人的南蠻子都殺了!”
彎刀架在對方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若是再空手回來,你們就提頭來見!”
猛安不敢怠慢,立刻點齊精騎,沿著運河疾馳而去。
這支金軍騎兵一路狂追,終于在館陶鎮附近發現了阮小五正在靠岸的船隊。
眼見百姓們慌亂登岸的身影,金兵狂喜不已,紛紛抽刀吶喊,策馬沖殺而來。
“殺光這些南蠻!一個不留!”為首的金軍猛安獰笑著,馬鞭狠狠抽在馬臀上,戰馬嘶鳴著加速沖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沖在最前的戰馬突然前蹄踏空,嘶鳴著栽進深坑!
緊接著,第二匹、第三匹……精心偽裝的陷馬坑接連發威,金軍騎兵如割麥子般紛紛墜馬。
原本氣勢洶洶的沖鋒陣型,瞬間亂作一團。
“有埋伏!”金軍猛安驚惶大喊,可已經晚了。
“殺!”陷馬坑旁的草叢中,突然豎起無數旌旗,一聲聲怒吼從中炸響。
王友直軍中統制牛汝霖率領五千精銳甲士,如地龍翻身般猛然殺出!寒光閃爍的槍矛在微光中連成一片銀浪!
王任早就想到金人會尾隨追擊,第一批撤離的百姓中,暗藏了兩支精銳之師,他們早已埋伏在此,就等金軍自投羅網!
金軍騎兵前隊栽入陷馬坑,后隊被倒地的戰馬絆得人仰馬翻,根本無法沖鋒。
牛汝霖振臂高呼:“列陣!”
披甲步兵瞬間結成銅墻鐵壁,長槍如毒蛇吐信,專挑鐵甲縫隙,橫切殺入金軍之中。
金兵倉促下馬應戰,卻像困獸般被步步緊逼。
“推他們下河!”牛汝霖大喝一聲。
義軍士卒怒吼著,以盾牌抵住金兵,盾陣如山推進,一步步將他們逼向運河。
金兵身披重甲,一旦落水,便如鐵塊般沉入河底。
慘叫聲、落水聲、戰馬嘶鳴聲混成一片,三千金兵竟被生生推入河中,溺斃者不計其數!
岸邊的百姓先是目瞪口呆,繼而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原本撤離時的哀傷一掃而光,軍民士氣大振!
年輕后生們更是熱血沸騰,齊聲高呼:“義軍萬歲!蒼天有眼!”
坨滿斜保焦躁不安,在帳中不停來回踱步,直到天色漸亮,三千精騎竟如泥牛入海,仍不見回營。
他心中已隱約猜到結局,但更讓他恐懼的是,阮小五的船隊又出現在河面上!
“該死!”他一把掀翻案幾,“城內守軍定然空虛!”扭曲的面容在晨光中宛如惡鬼:“傳令!全軍輪番攻城!不給賊人半點喘息之機!今日必破大名府!”
金軍鼓聲震天,攻城部隊如潮水般涌向城墻。
經過一夜的緊急撤離,阮小五的船隊終于將城內大部分軍民安全轉移。
此刻的大名府,僅剩下四千余名自愿赴死的將士,誓與李議明同生共死,為撤離爭取最后的時間。
天色漸明,城頭那面殘破的“李”字大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旗面早已被箭矢洞穿得千瘡百孔,卻依然倔強地飄揚。
李議明立于城樓,眺望著河面上漸漸遠去的最后一批船影,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李公,阮統制的船隊已駛出三里,安全了。”親兵啞聲稟報。
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左臂纏著染血的布條,臉上滿是煙灰,卻站得筆直。
李議明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城墻,四千余名守軍正默默擦拭著兵器。
有須發花白的老兵,有重傷未愈的少年,每個人的眼中都燃燒著決絕的光芒。
“報!金軍又開始攻城了!”瞭望塔上的哨兵突然嘶聲吶喊。
遠處地平線上,黑壓壓的金兵涌來,雖然拋石車已被焚毀,金軍卻推來了五座臨時趕制的對樓,在晨光中投下猙獰的陰影。
李議明站在城頭,望著密密麻麻的金兵,蒼老的手緊握劍柄,沉聲下令:“拋石車準備,瞄準對樓!”
操控這些重型器械的,是幾百名年過半百的老卒。
他們不愿背井離鄉,甘愿與這座堅守多年的城池共存亡。
第一塊巨石呼嘯而出,卻偏了方向,重重砸在敵陣邊緣,只濺起一片塵土。
金軍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嘲笑,對樓越來越近,已經能看清樓上弓箭手猙獰的面容和閃著寒光的箭簇。
盡管拋石機命中率不高,老卒們卻咬緊牙關,一次次裝填,一次次發射。
他們的手臂因過度用力而顫抖,汗水浸透了破舊的麻衣,卻無人言退。
“再放!”
李議明蒼勁的吼聲穿透戰場喧囂,又一枚石彈呼嘯而出,這次精準命中一座對樓的主梁。
隨著木料斷裂的脆響,整座對樓轟然傾斜,數十名金兵慘叫著從高處墜落,砸在城下同袍身上,濺起一片血花。
城頭守軍爆發出一陣嘶啞的歡呼,但這微弱的聲音很快被金軍震天的喊殺聲淹沒。
剩余四座對樓已經抵近城墻,箭雨傾瀉而下,壓得守軍抬不起頭,戰況急轉直下。
金兵趁機架起云梯,如蟻附般攀附而上。
李議明抄起一鍋滾油,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滾燙的油脂從垛口傾瀉而下,皮肉燒焦的“滋滋”聲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哀嚎,格外刺耳。
“隨我來!”
老將軍親自扛起盾牌,沖向其他云梯,他年近六旬卻矯健如虎,接連燒毀了五座云梯。
可金兵仍從剩余的兩座源源不斷涌上城頭,守軍漸漸力不能支。
戰至午時,城頭已是尸山血海。
守軍個個帶傷,卻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奮力搏殺!
可金軍人數眾多,又輪番消耗,城頭上的士卒越來越少。
“嗖!”
一支流矢破空而來,正中李議明的腰部,箭鏃透背而出,鮮血順著鐵甲汩汩流淌!
“將軍!”身旁親兵目眥欲裂。
李議明悶哼一聲,低頭看了看箭桿,突然仰天大笑。
笑聲中,他想起太原城頭的血戰,想起三十年來每個被噩夢驚醒的深夜,想起昨夜那個抱著他腿哭泣的孩童……
他猛地折斷箭桿,任憑鮮血浸透戰袍:“吾自幼從軍,早該死了,只恨……只恨不能親眼看到王師北定中原啊!”
說罷,他踉蹌幾步,用盡最后的力氣,點燃了城頭擺放的火油柜!
“轟!”
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中,烈焰如怒龍般騰空而起,瞬間吞噬了所有城樓。
熾熱的火舌舔舐著每一塊磚石,將廝殺的雙方都卷入死亡的懷抱。
熱浪扭曲了空氣,連城墻都在高溫中發出痛苦的哀嚎。
“哈哈哈哈!”
渾身浴火的義軍士卒卻放聲大笑,他們張開雙臂,如地獄歸來的復仇者般撲向驚恐的金兵。
鐵甲在高溫中發紅發燙,皮肉燒焦的惡臭彌漫戰場,卻無一個義軍退縮。
“跳啊!快跳下去!”金兵魂飛魄散,紛紛從城頭躍下,變成一灘肉泥,稍微幸運點的摔斷了腿,在護城河里掙扎。
城內,留守的老者們將最后幾桶火油傾倒在街巷。
火勢如洪流般席卷全城,將這座古城化作巨大的火葬場,烈焰燒了一天一夜!
三天以后,坨滿斜保才得以踏入這座死城。
焦黑的城墻依然倔強地矗立著,像一具不肯倒下的骸骨。
殘垣斷壁間,一桿燒剩半截的軍旗在風中輕輕搖曳。
旗桿下,李議明的鐵槍深深插入地面,槍尖上掛著的布條雖已焦黑,但“中原”二字仍依稀可辨。
坨滿斜保望著已成廢墟的大名府,雙眼抽搐,臉上沒有半分喜色,他收復了大名府,免得一死,卻只得到了一座空城,滿目焦土。
近萬精銳葬身火海,運河里飄滿浮尸,更要命的是,他失去了完顏亮的信任!
運河之上,王友直的戰船正緩緩駛向博州。
他站在船頭,望著遠處沖天而起的火光,沉默良久,突然雙膝跪地,重重叩首。甲板在他的撞擊下發出沉悶的回響。
“李公……走好。”
身后的將士和百姓紛紛跪倒,哭聲震天動地。
阮小五死死攥著船舷,忽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爹爹,那是什么?”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灰燼彌漫的天空中,無數火星隨風飄舞,宛如萬千螢火,又似不滅的英魂,向著北方的故土翩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