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神有形,若是不作遮掩,凡俗中人都可察覺行蹤。
可畢竟陰神是神魂鍛成,只需一念便可由實轉(zhuǎn)虛,隱去形體。
齊萬年一眼掃過尚未打開的房門,眼底沉思之色浮現(xiàn)。
聽外面聲音,來人應(yīng)該就是那東明縣的仵作了……
他嘴角笑意浮現(xiàn),倒是巧了!想不到最終一切都還是遂了他心意。
既如此,那便先看看這仵作手段再走!
而后齊萬年身周太陰光霧收斂,陰神之體也迅速隱入虛幻。
嘎吱……
伴著道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房屋大門被人推開,一人當(dāng)先邁入屋內(nèi),觀其樣貌,也就約莫五六十的樣子。
在其身后,作為差役班頭的呂卞滿頭大汗,小心翼翼跟著:“廖公,你看……”
廖啟功目光掃過蓋在尸身上的席子,眉宇間當(dāng)即便掛上了怒意:“胡鬧!誰教你如此待他人遺體的?”
一邊怒斥,廖啟功便迅速上前,以最快的速度將那幾具遺體上所蓋席子掀開,粗略打量一番后,這才松了口氣。
“還好……”
“皮肉尚未與席子粘連,若是粘連到一起,那就真沒法救了。”
說著他便隨手拉開一具尸身衣衫,將那傷口稍稍扒開些許,只一眼,廖啟功就皺起了眉頭,眼神沉重。
“血跡來看,不過死了約半炷香……”
“我記得你說發(fā)現(xiàn)此事的百姓報官時間約莫在辰時三刻?”
呂卞小心翼翼在旁邊應(yīng)聲:“是……”
“眼下……”廖啟功抬頭,看看窗外的一片漆黑,略微沉吟后再度將目光轉(zhuǎn)回尸身:“大致也快到子時了。”
“此案非尋常仇殺或虐殺。”
僅僅三言兩語,廖啟功就已經(jīng)有了判斷:“這家人與鎮(zhèn)上百姓應(yīng)當(dāng)無有深仇大恨吧?”
“牛家數(shù)口的人緣,在鎮(zhèn)上是有口皆碑的,他們還經(jīng)常接濟(jì)那些過不下日子去的窮苦人。”
“嗯……”
廖啟功繼續(xù)去翻剩下幾人的尸身,短暫查探后,他就輕聲開口:“大致有眉目了。”
“近來鎮(zhèn)上可有外來之人?”
齊萬年正好站在廖啟功的對面,聽聞此言,他就忍不住看向呂卞。
這人恐怕會……
“有!”呂卞重重點頭:“今日大約午時,有個身無度牒的道士來了鎮(zhèn)上。”
“……”齊萬年嘴角微抽,果如他所想!
“廖公,可要將那道士拘捕起來?”
“暫且不用。”廖啟功看也不看呂卞:“聽得風(fēng)至便斷言雨來,是當(dāng)差的大忌,更妄論涉及到如此命案……”
“更何況……”
廖啟功抬頭,定定看著呂卞:“我也說了,此案非尋常仇殺或虐殺,就算你去拘捕,也未必能夠成行。”
“說不得還得再搭幾條人命進(jìn)去。”
“可懂了?”
眼見呂卞還是那副不明所以然的表情,廖啟功便放棄了再給他解釋,僅是低頭又徒手在幾具尸身上查驗起來,也無絲毫懼色。
又幾息,廖啟功便停下手來,隨意拉過一具尸身的破爛衣裳擦擦手。
“差不多有點眉目了……你先帶著手下人都出去吧。”
“切記,不要妄動!”臨了,他又給呂卞叮囑。
呂卞不明所以,但卻也明顯不敢多問,只是訥訥點頭:“廖公,我曉得了……”
“出去吧。”
直到呂卞帶著眾差役一腳踏出門檻,廖啟功的聲音再度響起。
“將門帶上,若我不出聲,不論屋內(nèi)發(fā)生了任何動靜,你等也不得進(jìn)來!”
齊萬年眼底閃過意外,仵作這行果然有些不為外人知的手段!
他也全無什么暗中窺伺他人隱秘的羞恥,畢竟說過來了,似這種有師承,又會傳往后輩的手段,真正懼的是‘流傳甚廣’這四字。
可若是觀得手段的人不往外傳,那便全無事了。
更何況仵作這行跟劊子手也差不了多少,便是有心去傳,真正愿意學(xué)的人也注定不會有幾個。
在呂卞走后,廖啟功便自懷中取出一疊布包,又從腰間取了個手指粗細(xì)的竹管出來。
他抬手撫著竹管,眼中滿是懷念。
“想不到嘉善這么一個小鎮(zhèn),竟然也會有這等兇案……”
“還好我?guī)Я四銇怼!?
齊萬年雙眼微瞇,目力透過竹管,落到那其中一只小蟲身上。
那小蟲外型像極了野外極常見的瓢蟲,唯有色彩,是一股妖冶的紅。
“這是……蠱蟲?”
隨后他便眼睜睜看著廖啟功以小刀隔開一具尸身皮肉,又打開竹管,將里面那只紅到發(fā)黑的小小蠱蟲倒入尸身皮肉間。
待一切做完,廖啟功便深吸口氣,自丹田運起一股與天地氣機(jī)類似的氣,而后一掌拍到尸身之上,緩緩引導(dǎo)那蠱蟲在尸身內(nèi)游走起來。
自其運起那氣之后,齊萬年的目光便不在尸身及蠱蟲上了。
他只盯著廖啟功的丹田去看。
足足半晌,齊萬年才看出點端倪,那股盤踞于廖啟功丹田的氣,雖有著與天地氣機(jī)極為類似的韻,但卻不是真正的天地氣機(jī),而是以廖啟功自身氣血融匯其它諸多駁雜后方才形成的。
某種程度上,倒可看作偽天地氣機(jī)。
看懂這些之后,齊萬年心底突然冒出了一段他曾經(jīng)不知從何處看到的話。
【以我代天地,以氣血為熔爐】
這追求的是自身偉力。
齊萬年深吸口氣,他怎么感覺這世上好似越發(fā)恐怖了?明明之前丁家倆兄弟所修習(xí)的武道就已經(jīng)足夠精深了,卻不想,這里還有個大概率比丁家倆兄弟還走得要遠(yuǎn)的人。
且還只是山下一小鎮(zhèn)!這世上,不說嘉善鎮(zhèn)一樣大小的鎮(zhèn)子,便是比嘉善鎮(zhèn)更大的縣,都有不知凡幾……
世上會有多少如廖啟功一般的修士?
又會有多少比廖啟功更強(qiáng)的修士?
他不知道,但是卻不影響他據(jù)現(xiàn)如今的遭遇進(jìn)行預(yù)估。
只一想,齊萬年就覺頭皮發(fā)麻。
齊萬年下意識伸手握住他始終隨身攜帶的祖師佩劍,感受著祖師佩劍中所蘊的恢弘氣機(jī),他這才緩緩平靜下來。
旁的暫且不提,有祖師佩劍傍身,山下小鎮(zhèn)中,絕不會有能傷他性命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