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杵撞擊玉臼的聲響驚醒了檐角的銅鈴。

沈昭月盯著石舂里逐漸融合的兩股血線——取自破軍心口與女童腕間的血液，在晨光中竟凝成蛛網狀。當摻入自己指尖血時，血絲突然直立如針，在瓷碗邊緣刻出「景和廿三年」的字樣。

這是她前世出生的年份。

“姑娘，四房那邊鬧起來了。“春杏捧著鎏金暖爐進來，臉上新添的傷疤還滲著血珠，“趙姨娘嚷著要滴血驗親，說那孩子是、是......“

“是二叔公的私生女？“沈昭月將毒血澆灌窗臺芍藥，“還是三皇子流落民間的血脈？“

春杏瞪大眼睛。那株吸飽毒血的芍藥竟在頃刻間褪去嫣紅，花瓣上浮出與祠堂壁畫相同的銀鏈紋路。

沈昭月突然捏碎花苞，汁液順著腕骨滴進白玉鐲。鐲身浮現的曼陀羅突然睜開瞳孔，與她夢魘中母親臨終前的眼神重疊。

“更衣。“她扯斷纏臂紗，“去會會這位能驚動皇嗣的'小郡主'。“

繞過回廊時，沈昭月刻意踩中第七塊地磚。暗格彈開的瞬間，破軍及時接住墜落的青銅匣——這是昨夜從停云閣梁上取下的，匣面凹痕與女童的銅錢嚴絲合縫。

“你猜這里面鎖著的是秘密...“她將銅錢按進鎖孔，“還是吃秘密的怪物？“

機括轉動的咔嗒聲里，沈昭月聽見了熟悉的童謠。那是母親抱著她看螢火蟲時哼的調子，此刻卻從青銅匣內幽幽飄出，夾雜著指甲抓撓內壁的刺響。

匣中只有半枚虎符與褪色的肚兜。當看清虎符上的“鎮北“二字，破軍突然按住劇痛的太陽穴，零碎畫面在腦海炸開：漫天箭雨中，有個與沈昭月容貌相同的女子，將嬰兒塞進燃燒的帳篷......

四房的哭鬧聲打斷了回憶。沈昭月剛跨進院門，迎面砸來染血的襁褓。她本能地側身避開，卻見女童如鬼魅般竄上房梁，手中赫然握著本該在祠堂供著的沈停云靈位。

“妖孽！“趙姨娘發髻散亂地嘶吼，“這禍胎吸了我兒的陽氣！“

沈昭月俯身撿起襁褓，發現裹布內層用胎發繡著漠北文字。她瞳孔驟縮——這是父親當年教過她的求救密語，翻譯過來竟是：“雙生女，七月半，鎖魂井“。

尖叫聲突然從東廂房炸開。眾人沖進去時，只見四爺癱坐在翻倒的博古架前，手中畫像飄落在地——畫中撫琴的沈停云腳踝系銀鈴，而鈴鐺紋樣與破軍彎刀上的圖騰完全相同。

“阿姐......“四爺突然癲狂大笑，“你果然回來報仇了！“

沈昭月趁機抽出畫像背后的信箋。霉斑覆蓋的字跡記載著驚人真相：景和廿三年中元節，沈停云誕下雙生女后被縊殺，而接生婆正是春杏的祖母。

混亂中，女童突然奪門而出。沈昭月追到后花園時，見她正將靈牌投入古井。井水沸騰的剎那，十七道銀鏈破水而出，直刺沈昭月眉心！

“姑娘小心！“

破軍飛身撲來的瞬間，沈昭月嗅到了他衣襟間的麟趾香。這種致幻劑遇血則燃，而她腕間的傷口正巧濺上他的衣料。

幽藍火焰騰起時，銀鏈如活物般退縮回井底。沈昭月在火光中看清了井壁刻字——整整九十九個“沈昭月“的名字，最早的要追溯到建元元年。

“原來如此。“她擦去最新那個名字旁的血漬，“我們都在循環里。“

女童的冷笑聲從井底傳來：“姐姐現在才發現？“這聲音竟與沈昭月前世墜樓時聽到的一模一樣。

暴雨傾盆而下，沈昭月將虎符擲入井中。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里，井口浮現半透明身影——兩個戴鐐銬的少女背對背而立，容貌與她今生前世完美重合。

“沈家雙生女的詛咒...“幻影齊聲低語，“每百年就要用一對陰命女獻祭。“

破軍突然痛苦跪地，他心口的月牙疤滲出黑血，在地上匯成星圖模樣。沈昭月認出這是北斗倒懸之象，霎時寒毛倒豎——今夜正是天樞星黯淡的至陰之時。

子時三刻，沈昭月獨自跪在祠堂廢墟。

她將前世研制的噬心散混入香灰，煙霧升騰時，壁畫中十七個女子竟款步而出。當最后那個與沈停云七分相似的身影伸手觸碰她眉心時，走馬燈般的記憶洶涌灌入：

建元三年的沈停云被迫換上嫁衣，卻在合巹酒中喝出自己的胎發；景和廿三年的母親被按進藥池，腕間銀鈴與井底鎖鏈共振；而前世的自己墜樓時，腰間玉佩刻著與虎符相同的編號......

五更鼓響，沈昭月在滿地香灰中畫出卦象。當坎卦與震卦重疊的瞬間，她終于笑出聲——井底的“雙生女“從來都是同一個人，百年輪回的獻祭，實則是為鎮壓沈家女子覺醒的巫力。

“該結束了。“她吞下以心頭血煉制的破咒丹，“這場持續兩百年的自噬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