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手中這是……”

鄭芝龍見獵心喜，顧不得僭越，躬身行禮開口問道。

天子聞言微微一愣，緊皺的眉頭舒展開：

“這是卷煙，乃是我【昭文宗室學院】的最新發明……鄭卿知道煙草是何物嗎？”

煙草這東西，正是萬歷年間通過弗朗機商人從呂宋傳入福建的，

歷經泰昌，天啟，崇禎三朝，

漳州、泉州已經儼然是明朝煙草種植基地。

現在泉州老水兵們幾乎人手一個煙斗，

鄭芝龍怎么可能會不知道？

“煙草微臣習見于閩，然彼處吸者多以煙斗，陛下所持筒狀物誠何器耶？臣鄙陋寡聞，實未嘗睹也。”

天子舉了舉手中精致紙盒：

“此乃卷煙，吸食便利，潔而無穢，鄭卿可想來一根。”

鄭芝龍還沒來得及答應，陪坐的禮部右侍郎徐光啟已經笑呵呵對著崇禎拱了拱手：

“此卷煙乃御賜佳品，前蒙圣恩賜臣一匣，歸家未及兩時辰，已為犬子輩爭食殆盡。”

“今覲見陛下，臨行時我那不成器的長子諄諄相求，老臣也只能厚著臉皮再請陛下賜幾根攜歸。”

崇禎哈哈一笑，將煙盒輕輕一拋，正落在徐光啟手中：

“徐卿之子既鐘愛此物，剩下的便都賜予卿家。”

鄭芝龍眼睜睜看著徐老頭行禮謝過之后，便美滋滋將煙盒收入袖帶，絲毫沒有分享的意思，

實在心癢難耐，臉上帶上些做生意時的笑容：

“徐公，御賜卷煙，敢請分惠幾支，容在下試啖否？”

徐光啟這才重新發現鄭芝龍的存在，一臉肉痛地從煙盒中抽出兩支，想了想又放回一支：

“鄭將軍請。”

到底是什么寶貝，讓堂堂禮部右侍郎小氣成這樣？

鄭芝龍伸出雙手恭敬接過，拿在手中仔細打量。

這“卷煙”長三寸許，徑約一分半。

外用福建漳州竹紙包裹，薄如蟬翼，放到面前便隱隱傳來一股煙草香氣。

伺候在一邊的王姓司禮監隨堂主動要為鄭芝龍點煙，他連忙接過火折子：

“豈敢勞煩王公公！”

自己點上，深吸了一口。

也不知是不是其中加了香料，“卷煙”煙氣柔和不嗆喉，相比用煙斗的抽煙“沖腦烈性”更顯清新。

而且，

大約是其中煙絲經過處理，切得更細，

吸到胸中感覺不到絲毫焦糊味，確實吸起來體驗比用煙斗好了太多——

也難怪徐侍郎兒子將其視若珍寶。

鄭芝龍海商出身，商業敏感性比士大夫強了不止一籌，瞬間便意識到了這“卷煙”蘊藏的巨大商業價值。

使用比煙斗方便，

味道比煙斗更好，

最重要的是，

煙葉在大明至今仍流行于水手，邊軍士卒之中，尚未被廣大士紳接受，

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使用煙斗吸煙，因填裝方式，煙絲粗細偏好等差異，很難共享。

且此時煙斗制作粗糙不易清理，公開吸煙形象很不好，被士大夫視為“市井之習”。

但剛才皇帝和徐侍郎已經親身示范，使用卷煙吞云吐霧，

非但不顯得粗俗，反而有種飄飄欲仙的瀟灑之感。

另外，

剛才皇帝散煙的行為充分展示了此物的潛在社交屬性。

試想路上遇見熟人，從口袋中拿出一盒皇家制造的卷煙，好友一起抽上一支談天說地，該是何等愜意之事。

這么有逼格的社交潤滑劑，哪個士大夫能拒絕得了？？

“陛下，這卷煙味道甚佳，究竟如何制作，能否教與微臣？”

“咳咳咳……”

崇禎被煙氣嗆了一下，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踏馬的，

果然無商不奸。

卷煙這種劃時代的產品，

可是有潛力繼瓷器，絲綢之后，

第三個成為華夏名片。

鄭芝龍這貨，光是動動嘴皮子就想學過去？

眼看陪坐的徐老頭眉頭緊皺，似乎要大發雷霆，

崇禎連忙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動怒，也不和鄭芝龍繞彎子：

“國庫空虛，卷煙是朕計劃好以后大明財政支柱之一，必會像鹽業一樣國營。”

“鄭卿若有意參與到卷煙生意中，朕可授予“御煙專營使”之頭銜，將東瀛、東南亞的卷煙貿易交給鄭卿專賣。”

鄭芝龍沒能直接騙到卷煙的制作方法，難免有些失望，

不過轉念一想便釋然了。

以天子今天表現出來的智商，發明出來卷煙卻意識不到其中利益的可能性近乎于零。

他本來也是下意識抱著亂槍打鳥的打算，想著能騙到一點好處是一點。

皇帝拋出“御煙專營使”，瞬間吸引了鄭芝龍的注意力。

“陛下之意，可是以后販往東南亞和東瀛的卷煙，都由鄭某船隊獨家專賣？”

“正是。”

卷煙這種東西如果販往東南亞和東瀛，當然不愁賣。

只是現在全天下最大好的消費品市場，仍然是大明士紳。

鄭成功心念電轉，當即打定主意起身跪下：

“若陛下愿許微臣以東南亞，東瀛，大明卷煙專賣之權，此次遼東軍糧轉運，鄭某便接下了。”

“夫天下興亡，匹夫荷戟。末將雖鎮閩海，然聞遼東赤子久罹建虜荼毒，凡我炎黃苗裔，安得不怒發沖冠？”

“此次難得有機會報效國家，為遼東百姓做一點事，末將豈能為一點小錢壞了名聲？鄭某不但不要朝廷和陛下出半分運費，購買軍糧的銀子也一己承擔。”

一番漂亮話說得大義凌然，心里算盤其實打得噼里啪啦響。

山海關，寧遠，錦州三鎮外加周邊據點，

算上駐軍和其他后勤人員及家屬，滿打滿算也就是二十萬人。

就算陛下獅子大開口，要讓鄭芝龍準備足夠當地軍民食用三個月的糧食，

以每人每年消耗4石來算，滿打滿算也就是二十萬石，

在福建浙江等地購買，最多只需要50萬兩銀子就能搞定。

這點小錢，和卷煙專賣的暴利相比，不過是灑灑水而已。

天子雖然早慧，但畢竟從小錦衣玉食居于深宮之中，又能對本朝最看不起的商賈之事能有多少了解？

此時后金入寇，軍事緊急，這便是皇帝的軟肋。

轉運糧草，急切之下豈能不被自己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