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

激將法對熟讀兵書的孫承宗沒有用處，

面對明軍占據統治優勢的女真人，可受不得一點氣，還真就吃《三國演義》里老掉牙的套路。

德格類下令中軍前壓到距離明軍陣線一里之內。

不一會兒，何可綱便聽到建虜兩翼傳來陣陣馬蹄聲，兩隊氣勢洶洶的騎兵沖了出來。

他瞇著眼睛仔細觀察，很快得出結論：

“左翼是蒙古人，右翼是鑲藍旗的真夷披甲人，其中有不少白甲兵，看起來足有兩個牛錄的騎兵。”

盧象升拿著望遠鏡比他看得更加清楚：

“中軍乃是藍底虎紋，果然是正藍旗。看旗幟總共有六個牛錄，和我軍兵力相當，想來應該不是我軍對手。”

何可綱都聽愣了。

后金和己方兵力差不多，怎么就應該不是明軍的對手了？

以他的認知，哪怕是大明朝最精銳的關寧鐵騎，面對后金部隊只要對方不全是包衣炮灰，那就至少得有五比一的兵力優勢才有一戰之力才對啊！

“建斗兄，方才激將法用得太過，此時建虜軍士盛怒一擊，勢若雷霆，萬萬不可輕敵才是啊！”

何可綱說得誠懇，盧象升卻已經沒空聽他的建議。

“各單位切記平時操練細節，建虜騎射多是四十五度拋射，檢查車陣外覆牛皮，空隙處棉被防止頭頂下墜箭矢。”

“火銃手注意，建虜騎兵不進入二十步之內不可射擊，違者軍法處置！”

“班長及長槍手和伙兵有弓箭的，可以開始射擊，不要射穿了甲的，瞄準沒有穿甲的建虜給我狠狠射！待建虜進入火銃手射程后立刻換回原本武器！”

一時間明軍陣中旗幟搖曳，眾人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應諾之聲：

“是，殺韃子！”

何可綱被這一聲大吼震得耳膜生疼，

他回頭看看自己的親兵，其中不少人見到建虜沖陣的架勢都已經面色發白，額頭冒汗。

心中不由暗贊天子新練的這支天雄軍別的不說，膽色是真不錯。

大明難得有如此精氣神的軍隊，要是初戰就折在憤怒的鑲藍旗韃子手里就太可惜了。

何可綱招招手喊來家丁中跟隨自己最久的一個，吩咐道：

“你速速掉頭回寧遠，將這里建虜與我軍數量對比向孫閣老匯報，請孫公盡快派援軍出城來救！”

家丁點頭應諾，一夾馬腹如離弦之箭向著來時的方向沖了出去。

……

鄂倫泰和鄂倫格已經著好甲，重新騎上了馬背，

鄂倫泰一邊看著戰場局勢，一邊語氣輕松地給兒子講對付明軍的方法：

“漢狗最是膽小，別看剛才聲音喊得大，我大金勇士只要開始沖擊便會在萬馬奔騰的氣勢之下驚慌失措。”

“他們那火銃開起來聲響很大挺唬人，多打幾次就知道裝填起來非常麻煩，咱們的披甲人進入他們射程之內只能發一次。”

“你看副旗主的旗語，這就是迂回的意思。咱們兩翼騎兵先沖到一百步處集結成一股，讓漢狗以為要開始沖鋒，再向兩邊散開迂回，他們一定開槍噼里啪啦全部把彈藥打空。”

“到時候咱們的騎兵再正式沖鋒，漢狗們來不及裝填火藥，咱們沖到面前像宰小雞一樣將拿著空火銃的火銃手砍成肉泥。”

鄂倫格一臉崇拜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阿瑪，您懂得真多！漢狗個個都這么膽小嗎？”

鄂倫泰嘿嘿一笑：

“那可不，要不咱大金勇士怎么老是能幾十個人追著祖大壽，吳襄幾千人像老鼠一樣逃竄？”

“這都是在他們最精銳的關寧鐵騎身上總結出來的經驗，漢狗那個成語咋說的？百……百什么來著？”

王二福心中默默接了一句：百試不爽。

鄂倫泰還沒百出個所以然來，已經被戰場上的情形吸引了注意力。

后金兩翼騎兵果然如他向鄂倫格解說的一模一樣，假裝沖鋒，然后分成兩路在明軍陣前百步不到的地方左右散開。

然而，

明軍卻仿佛一只沉默的野獸，沒有一支火銃開槍射擊。

鄂倫格訝異發問：

“阿瑪，這明軍怎么沒有被嚇得發銃？”

不要說鄂倫泰了，

連德格類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他咬著牙看向身邊的親信牛錄額真，罵道：

“這群穿藍色衣服的漢狗怎么回事？”

牛錄額真抓著自己的豬尾巴辮尾，冥思苦想得出一個結論：

“是不是出來得急，沒有帶火銃？”

德格類一甩馬鞭“啪”一下打在他身上：

“你是蠢豬嗎？這些漢狗要是躲在城里也就算了，出城來隨時可能面對咱大金甲兵，不帶火銃走一里路腿不就軟了，怎么可能從寧遠一直走到這里來？”

牛錄額真忍著痛低頭：

“副旗主說的是，那接下來咱們怎么打？”

德格類深吸了幾口氣，盯著對面明軍看了一會，終于下令：

“鳴金，讓左右翼先回來，再沖一陣，這次沖到五十步距離看看漢狗能不能繼續憋住當烏龜不發銃！”

傳令兵連忙領命去了，牛錄額真又問道：

“要是咱們騎兵近到五十步，這些尼堪還是不發銃該咋辦？直接沖鋒嗎？”

“啪”

又挨了一記馬鞭：

“蠢豬！直接沖上去讓他們幾步之內發銃把咱大金甲兵打成蜂窩嗎，不會放箭射他們啊！”

蒙古騎兵和鑲藍旗甲兵很快聽到中軍響起的鳴金之聲，

回到陣中整理好隊形，再次按照德格類沖擊至距離明軍陣地五十步的地方。

不得不說，德格類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天雄軍的火銃雖然比普通明軍要強上不少，但在這個距離訓練中面對移動靶命中率也只有百分之二十一。

盧象升反復下令后金軍不進入二十步不允許射擊，這次后金軍迂回之后自然仍然沒有得到任何響應。

于是，

蒙古騎兵和鑲藍旗甲士按照德格類的要求轉彎之后散開陣型，勒馬停步，開始張弓搭箭向著明軍車陣四十五度角斜向拋射起來。

很快，建虜士兵們便發現射箭效果遠遠沒有自己預期的那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