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聞溪以前沒見過被燒得如此嚴重的尸體,等她來到義莊,心里很是沒底。
三具尸體焚毀嚴重,已經到了性別都辨認不出的程度,只能勉強看出,三名死者應是兩個成年人,外加一個孩子。
單純尸表檢驗尋不到什么線索,必是要解剖才行。
在征得了林泳思的同意后,李聞溪拿起刀,深吸口氣,對著尸體行了一禮:“得罪了。”打下手的順子依然面無表情,鐘叔則站得遠遠的,不肯進前。
沒有專業的解剖刀,鐘叔提供的刀具并不鋒利,她動作有些艱難地在尸體氣管部位下刀,切出條彎彎曲曲的蜈蚣。
“記:
1號死者氣管內無燒灼痕跡,無煙塵殘留,為死后焚尸。依盆骨形狀判斷,死者為男性。”
“2號死者為女性,頭顱多處骨折致顱骨變形,懷疑是兇手反復擊打致其死亡,死后焚尸。
3號死者為男性,年紀不大。”
三具尸體殘留的布料上發現了煤油的痕跡,有助燃劑,怪不得能將人燒到這種程度。
3號死者小小的一堆尸骨最觸目驚心,她量了量腿骨的長度,心下不忍,這孩子最多不超十歲。
從陳山家的廢墟中發現,死者一男一女一小孩,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陳山本人,蔣氏還有她兒子陳寶兒。
雖不知道這幾個人怎么湊到一起的,但是陳山歸家時孤身一人,未帶家眷,蔣氏雖被他趕出家門,但是也有鄰居看到不止一次,娘三個回來跟陳山鬧騰。
蔣氏帶著一雙兒女被陳山趕走后,娘家人給她在巷尾搭了個窩棚,勉強遮風,聽說她靠給人漿洗衣服,掙幾個銅板,勉強餓不死。
但誰都知道,這并非長久之計。
現下中秋剛過,天氣還算暖和,等再過兩個月,滴水成冰,刺骨的寒冷就算凍不死人,睡大街上也熬不住。
蔣氏不是沒請過陳家族老出面,與陳山爭那三間房的所有權。
陳山一個奴籍,在主家混得好,有屋有糧,又有家有口,為何偏偏要搶幾間不值錢的茅草屋,斷了侄兒的活路?
但是族老已經被陳山用五斤白面買通,無人向著蔣氏,她只得哭哭啼啼另謀他法。
驗尸結果送到林泳思手里,他派出人去尋陳山以及蔣氏。
衙役一直到天擦黑才回縣廨:“回稟大人,小的尋遍了可能的去處,都沒見著人,陳漢的家眷也突然失蹤。”
衙役尋到蔣氏的落腳點時,窩棚里還有兩個沒吃完的雜面饅頭,幾件清洗晾曬的衣物,人卻不見蹤影。
蔣氏的娘家兄弟被衙役帶回問話時,臉色有些不好,他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有回娘家討飯吃的?
出嫁的姊妹天天給娘家兄弟找麻煩!出樁殺人的官非還不夠,現下又被衙役找上門。
娘家人絕口不提當初蔣氏無家可歸時,他們只肯給在巷尾搭間窩棚的事。
他們已經表明態度,她又不傻,沒來自找沒趣過。
至于女兒漸大,她馬上新寡,住在街上就成了某些不懷好意的老光棍的目標,與他們何干?反正淮安宵禁,夜晚街上又沒人,能出什么事。
蔣氏還有別的出路,賣了女兒,換些銀錢,日子不是真走投無路。
陳月娘十三歲了,正是不大不小,能干活的年紀,很好賣。
娘家嫂子已經在幫她尋靠譜的人牙子了,賣了女兒,蔣氏就能活下去。
“你說什么?差爺,不會弄錯了吧?”蔣老大聽到衙役說他妹妹可能死于昨夜大火時,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想管他們是一回事,聽說他們死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我外甥和外甥女呢?”
“你外甥也死了,至于外甥女,我還想問你呢?”
“小的也不知道啊,我家婆娘還說給月娘找個好人家呢,都收了人家的定錢了,怎么人就沒了?”
五十個大錢呢,到時候交不出人來,自己豈不是既要賠錢還得罪了人?蔣老大一張臉皺成苦瓜。
“大人,蔣氏的死因有些蹊蹺。”李聞溪回想著女尸頭顱外傷的情況,雖被火燒得發黑,有些變形,但是濕布一擦,損傷反而看得更清楚了。
蔣氏的死狀,與鄭家村外挖出來的三具女尸很相似,同樣都是被鈍器反復擊打致死的。
“這就奇了。蔣氏與兒子,居然會跟陳山死在一處。”林泳思接過尸格仔細查看:“陳山與小男孩尸身上未發現明顯外傷?居然死因還不一樣。”
那么,兇手的目標到底是蔣氏,還是陳山?
如果是蔣氏,兇手大可以像以前似的,等到無人時再下手,只殺蔣氏一個。
殺了人,隨便尋個河道,將尸體扔進去,就算有人發現尸體,官府一時半會兒也抓不到兇手。
何必弄出這么大陣仗,放火毀尸滅跡。
如果是陳山,蔣氏又為何半夜也會出現在案發現場,男女大防,二伯與弟媳應該避嫌才是。
還有一個問題,陳月娘去哪了?是提前被母親賣了,還是被兇手擄走殺害?
奇哉怪也!
周邊鄰居眾口一辭,事發當晚,沒有人聽到呼喊聲,火起時也是打更人最先發現,一路小跑過來拍門叫人起來,不然死的不可能只有三個人。
林泳思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案情越發撲朔迷離,他一時半會兒束手無策。
李聞溪拿起紙筆,腦海不斷搜索曾經看過的刑偵電視劇,開始寫寫畫畫,嘗試分析案情:“一般連環兇手殺人,對受害者都有自己的偏好。”
“兇手前三次殺的都是女人,這一次雖有男有女,但只有女死者的傷可以認定與前幾起殺人案有關。”
“我們不妨假設,兇手原本只想殺女人,因為別的原因,才不得不殺了陳山,他可以暫時忽略不計。”
“那么這幾個女人有什么共同特征呢?”
“年齡相近,都在二十到四十之間。趙彩鳳二十有四,蔣氏三十有三。”
“趙彩鳳是寡婦再醮為妾,蔣氏,基本上也算個寡婦,剩下兩個,會不會也是此種身份?”林泳思眼前一亮,很快接上了李聞溪的思路。
他們之前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另外兩名受害者的身份,至今未果的原因,會不會就是因為這些死者是夫家不容,娘家不理的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