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于闐王尉遲廣德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那咳嗽聲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咳出來,咳出的血沫染紅了脖頸間那珍貴的玉璜。玉璜原本溫潤的光澤,此刻被血跡掩蓋,顯得格外凄慘。
班超箭步上前,眼神中滿是關(guān)切與擔憂,他按住尉遲廣德顫抖的肩膀,指尖不經(jīng)意觸到錦袍下硌手的硬物。定睛一看,竟是匈奴人慣用的骨制肩甲。班超心中一凜,眉頭緊皺,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大王可知,匈奴人給你的藥湯里摻了毒物?”班超壓低聲音,神色凝重,袖中悄然滑出一枚烏黑藥丸,“此乃長安太醫(yī)令所制解毒丹,大王快服下。”
話音未落,寒光乍起。班超的環(huán)首刀如閃電般劈開祭祀用的青銅鼎,鼎中沸騰的馬血,如紅色的瀑布般潑灑在雪地上,瞬間騰起陣陣白煙,彌漫在空氣中,帶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銳士田慮一直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此刻突然暴起,斬馬刀如一道黑色閃電,狠狠劈開祭祀用的大鼓。斬馬刀劈開大鼓的瞬間,只聽“嘩啦”一聲,毒砂混著鉛砂傾瀉而出,在青金石地磚上滾出刺耳的聲響,仿佛是死亡在吶喊。
吏士徐干迅速俯身,手指捻起一粒鉛砂,眼神專注而敏銳。他迅速撥動算珠,口中念念有詞:
“此大鼓所裝毒砂,足可淬箭鏃三千。”
班超目光如炬,手中的瑟瑟石匕首驟然抵住于闐王尉遲廣德的咽喉,聲音冰冷而威嚴:
“永平十年,敦煌軍械庫遺失淬毒鉛砂三百斤。好個大巫,竟敢與漢奸勾結(jié),派人盜竊大漢軍械庫,毒害大漢與于闐軍民!你還有何話說?”
于闐王尉遲廣德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愕與懊悔,他顫抖著嘴唇,想要解釋,卻一時語塞。
那毒砂和鉛砂的真相,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一直以為匈奴人是真心扶持他,卻沒想到背后竟隱藏著如此惡毒的陰謀。
7
班超刀鋒輕轉(zhuǎn),如一道銀色的閃電劃過空氣,精準地挑開國王尉遲廣德的衣襟。
剎那間,內(nèi)襯上那猙獰的匈奴狼頭紋赫然映入眼簾,那針腳細密而獨特,竟與陰氏商隊旗幡的繡工如出一轍,仿佛在無聲訴說著背后隱藏的陰謀。
大巫師西達摩的青銅面具突然裂開細紋,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失去了鎮(zhèn)定。他聲音低沉而陰森:
“漢使可知此殿楠木梁柱,從何而來?”
大巫師西達摩手持九節(jié)杖,重重敲擊殿柱,簌簌落下的金粉中,竟露出未央宮螭首的殘雕。
他冷笑著繼續(xù)說道:
“永平八年,國戚陰氏拆未央宮偏殿修自家祠堂,余料正好賞了于闐。沒想到吧,你們大漢的宮殿之物,如今卻成了我們斬殺漢使的見證。”
銳士田慮怒目圓睜,手中的斬馬刀高高揚起,帶著一股凌厲的氣勢劈向殿柱。只聽“咔嚓”一聲,螭首龍目處鑲嵌的瑟瑟石應(yīng)聲而碎,石塊中滾出半卷帛書。
班超迅速上前,撿起帛書展開,只見上面正是當年李崇被困龜茲國它乾城時發(fā)出的求援信,邊角還留著陰氏“拒發(fā)糧草”的批紅。
這一發(fā)現(xiàn),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眾人心中炸開,揭示了陰氏與匈奴勾結(jié),妄圖顛覆西域局勢的陰謀。
于闐大巫師西達摩,突然發(fā)出夜梟般的厲嘯,那聲音尖銳而刺耳,仿佛來自地獄的召喚。七名武士呈楔形陣撲來,他們眼神兇狠,手中武器閃爍著寒光,如同一群餓狼撲向獵物。
班超臨危不亂,他抄起祭壇上的青銅酒爵,用力擲向最近的火盆。只聽“砰”的一聲,酒爵與火盆碰撞,迸濺的炭火如星星之火,瞬間點燃了武士們的狼皮大氅。火勢迅速蔓延,武士們被火焰包圍,發(fā)出一陣陣慘叫,陣型也出現(xiàn)了混亂。
銳士田慮趁機帶人架起于闐王尉遲廣德,迅速退往漢軍陣中。
他們步伐堅定,眼神中透露出對班超的信任和對勝利的渴望。在撤退的過程中,田慮一邊護著尉遲廣德,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隨時準備應(yīng)對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
班超站在原地,手持環(huán)首刀,目光如炬地盯著大巫師西達摩和那些被火焰逼退的武士。他大聲喝道:
“爾等陰謀已敗露,還不束手就擒!大漢天威,豈容爾等踐踏!”
大巫師西達摩看著身邊被火焰吞噬的武士,又看了看班超等人,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陰狠。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班超,你別得意得太早,就算陰謀敗露,我也要與你們拼個魚死網(wǎng)破!”
8
子時,班超率數(shù)十死士,潛入玉龍河岸的祭壇。子時的祭壇寒風如刀,三十六支裹著火油的箭矢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司馬班超伏身河岸,毒砂滲入皮甲縫隙灼燒肌膚,他卻想起臨行前耿媛的警告:
“陰檀左眼箭疤,乃李崇所射,見之當刺右眼,讓其瞑目。”
銳士田慮的火油潑向招魂幡時,暗處忽然射出淬毒箭雨。吏士徐干旋身揮刀,斬落的毒箭在沙地上嗤嗤冒煙,斬落的箭桿上“陰氏匠造”銘文在月光下泛青,箭桿“漁陽工官”的銘文下,竟陰刻著馬貴人的鳳紋私印。
“等你們很久了。”大國師西達摩掀開青銅面具,陰檀左眼的箭疤,在火把下如猙獰如蜈蚣,在燈下蠕動。正是永平八年李崇所射。
這個冒充大巫師西達摩,一直裝神弄鬼的老者陰檀,此刻正慌亂地抓扯著頸間的骨串。
“聽說匈奴人最重諾言。”班超將還在滴血的狼頭旗擲入火堆,用刀尖挑起地上的人皮鼓,“不如就讓天神看看,用你自己的皮做的鼓,能不能通靈?”
大巫師西達摩的九節(jié)杖橫掃而來,帶起腥風,班超矮身翻滾,以匕首格擋,瑟瑟石與狼眼石相撞迸出火星:
“陰氏庶子裝神弄鬼十年,就為給匈奴當奴?”
九節(jié)杖橫掃時匕首劃過對方右臂。布帛撕裂聲里,半幅《急就章》的殘頁飄落。正是當年馬穎兒在太學遺失的臨帖!
“你以為馬氏只賣女兒?”陰檀獰笑著扯開衣袖,臂上黥印竟是匈奴左賢王部的圖騰,“永平五年黎陽榷場,馬廣親售漢弩三萬具予北虜,以獲取暴利!”
暗河突傳悶雷。徐干引爆預(yù)設(shè)的硝石,玉龍河積蓄的洪水,沖破祭壇的堤壩。
祭壇基座崩塌的剎那,班超瞥見陰檀懷中的匈奴調(diào)兵符。羊皮符上朱批的“截殺漢使”,筆跡與當年否決李崇求援的批文一模一樣。
“李都護的仇,今日血償!”班超的匕首貫入大巫師陰檀的右肩,將其釘在祭壇殘柱上,其右眼已經(jīng)被利箭射穿。慘叫聲驚起河灘上的寒鴉。暗河水傳來崩騰的巨響,玉龍河暴漲的洪水,已經(jīng)沖垮了祭壇基座。
于闐大國師西達摩(陰檀)懷中的匈奴調(diào)兵符隨波卷出,羊皮符上蓋著馬貴人的鳳紋私印。
當最后一名匈奴武士的頭顱,滾落洪水之中,班超拎著大巫師西達摩(陰檀)的首級,踩著粘稠的血漿,帶領(lǐng)漢家勇士,走到了于闐國的王城之前。
9
班超拎著大巫師西達摩(陰檀)的首級踏入王宮時,于闐王尉遲廣德,正抱著“漢于闐王“金印瑟瑟發(fā)抖。
于闐王尉遲廣德,突然掙開侍衛(wèi)攙扶,踉蹌著扯下頸間玉璜摔得粉碎,跪在班超面前,向班超等漢使承諾道:
“漢使大人,從今日起,于闐與匈奴不共戴天,是大漢永遠的仆人!”
玉龍河里的洪水,裹挾著招魂幡殘片掠過,幡上“匈奴歸義侯”的字樣被血污浸透,恰似當年鄯善河畔,被班超燒毀的匈奴使節(jié)帳幕的殘跡。
田慮劈開囚車,釋放礦奴,徐干則從殘存的祭壇暗格,搜出十八卷鹽鐵契書。當?shù)谝豢|晨曦刺破昆侖山雪頂時,玉龍河的濁流竟沖出一塊古碑,上面的篆文,顯示著數(shù)百年,西域與中原的血脈聯(lián)系。
徐干拿出搜得的十八卷鹽鐵契書,里面居然露出內(nèi)藏的北匈奴王庭密函:“若得于闐,許陰氏西域鹽鐵專賣。”
“好個鹽鐵專賣!”班超擲出陰氏礦奴名冊,“三千漢家兒郎,在于闐礦洞咳血,煉出的毒砂,卻成了射向同胞的箭!”他割開掌心,血染的漢旗覆住匈奴氈毯:
“今日起,玉龍河只流滋潤田坎,潤澤萬物的河水!”
10
七日后,西域司馬班超,率領(lǐng)三十六位勇士,護衛(wèi)于闐王尉遲廣德君臣,立于重鑄的“漢于闐侯”碑前,思緒萬千。
徐干帶礦奴將陰氏工坊的青金石填入河堤,田慮率人焚燒匈奴典籍。玉龍河水漸復(fù)清澈,只是大漢賜予于闐王尉遲廣德的舊印,缺了一角。
“司馬大人你看!”銳士田慮忽然指向河灘。被洪水沖出的古碑上,篆文手書“西域永寧”四字清晰如昨。
班超命令吏士徐干,用瑟瑟石匕首,在“西域永寧”旁,刻上記錄收復(fù)于闐王國的隸書文字,豪氣頓生。
暮色中,三十六騎的玄甲,映紅玉龍河。奉車都尉竇固的快馬,自陽關(guān)馳來,帶來了于闐王尉遲廣德的“漢于闐侯”新印,以及給與君臣的厚重賞賜。
“北虜野心不死,不會甘心失敗,在疏勒等地,肯定又會有新的動作,不該掉以輕心。”班超摩挲著瑟瑟石匕首上,當年馬穎兒所結(jié)下的青絲結(jié),忽然輕笑:
“臣該面見圣君,請求陛下,繼續(xù)穩(wěn)固西域,清一清河西等邊塞要地的蠹蟲和叛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