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此前涿州知州暴斃一事，家族為求自保、分散風險，采取了“化整為零”的策略。

在這一過程中，族中便有人暗中支持霧龍山的劉里忙，當時這不過是家族隨手落下的一步閑棋，以備不時之需。

可如今時移世易，家族經過深思熟慮，已然決定將寶押在常勝軍身上，如此一來，劉里忙自然也就成了棄子，注定要被無情拋棄。

不過，說實話，做出拋棄劉里忙這個決定，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是她盧小婉私自的主張。

畢竟，放眼當下局勢，金國崛起，取代遼國幾乎已成定局；

宋國看似龐大，實則孱弱不堪；

西邊的夏國向來膽小怕事，龜縮一隅，不敢輕易出頭。

在這風云變幻的亂世之中，范陽盧氏究竟該何去何從？

這個問題時刻縈繞在她的心頭。

而張令徽在雙方達成合作之際，提出的最后一個要求十分簡單卻又極具挑戰性——滅掉霧龍山的劉里忙。

這一要求，已然成為二者合作的基礎，堅如磐石，容不得她有絲毫拒絕的余地。

盧小婉的馬車漸行漸遠，揚起一路塵土。

營帳內，張令徽依舊沉浸在盧小婉帶來的諸多信息中。

劉里忙這個名字，如同扎在涿州的一根刺，此前他便聽郭藥師提起過，雖然出身淶水劉氏，但并未料到背后竟還有其它氏族支持。

雖然盧小婉并未言明，但是憑他的直覺，盧氏與霧龍山匪徒絕對有隱秘的聯系。

商賈最會規避風險，兩頭下注，故而，他才提出必須滅掉劉里忙。

他深知，霧龍山匪寇長期盤踞，不僅時常劫掠周邊百姓，更對涿州乃至常勝軍的后方安穩構成嚴重威脅。

常勝軍剛剛取勝于南朝，士氣高漲，鏟除這股勢力已刻不容緩。

此次招降不少降卒，亦可達到練兵的目的。

“來人！”張令徽突然高聲喊道。

不一會兒，一名親兵迅速入帳，單膝跪地，等候指令。

“即刻傳我命令，讓劉仲先在接待盧氏商會后，速來見我，同時召集四營將領，半個時辰后于中軍大帳議事。”親兵領命后，立刻飛奔而出，傳達指令。

兩刻鐘轉瞬即過。

劉仲與其它三營將領，以及新提拔的將領齊聚中軍大帳。

張令徽面色凝重，將盧小婉透露的情報以及與盧氏家族達成的合作事宜，略過重要過程，簡略告知眾人。

“如今，盧氏家族愿與我們合作，條件便是協助我們鏟除劉里忙這股匪患。諸位對此有何看法？”張令徽目光如炬，掃視著帳內眾人。

郭藥師身形魁梧，越眾而出率先開口：“都監，霧龍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劉里忙在此經營多年，想必防御工事極為堅固。我軍貿然進攻，恐會遭受重大損失。”

張令徽微微點頭。

郭藥師此前在易州淶水抓捕劉建一族，他的發言張令徽自然首肯。

劉仲補充道：“都監，盧氏家族雖承諾協助，但畢竟是商賈出身，在打仗上能給予的實質性幫助有限。我常勝軍需謹慎行事。”

張令徽微微皺眉，沉思片刻后說道：“我明白其中風險，但劉里忙麾下聚集已不下三千眾，此賊一日不除，我們的后背便一日不得安寧。”

他心中清楚，宋國很快便會再次北上。

上次是沒時間，這次若是不將其鏟除，一旦和宋軍合作，對于常勝軍的打擊是不可估量的。

劉仲沉吟道：“都監，既然是盧氏提供的情報，想必對劉里忙的情況有所了解，說不定能為我們提供關鍵線索。”

“哪有這般麻煩，不過是區區匪寇罷了。”甄五臣滿不在乎道。

劉舜仁咧嘴一笑，更是直接了當，道：“某愿帶麾下三營為先鋒，試試這霧龍山的成色。”

這時，一位青年將領站起身來，目光堅定地說：“都監，末將愿率麾下先行潛入霧龍山周邊，打探消息，摸清匪寇的兵力部署與防御弱點，為大軍進攻做準備。”

張令徽看著這位熟悉的將領，眼中露出贊賞之色：“好，宗政，此事便交由你去辦。務必小心謹慎，不可打草驚蛇。”

宗政領命后，迅速挑選了數十名身手矯健、經驗豐富的士兵，趁著夜色，悄然向霧龍山進發。

先鋒的位置，竟然讓一名降卒給搶了先，頓時營帳將領躍躍欲試。

張令徽將眾人神情盡收眼底，沉聲道：

“諸位，獅子搏兔，亦要全力以赴，這次我常勝軍目的有三。”

“其一，蕩滌霧龍山以及附近匪寇之患，還涿、易二州附近黎民百姓重塑安定祥和的生活環境。”

“其二，如今我常勝軍有五營以及騎兵，兵力已有兩萬五千，打仗歷來講究章法，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一窩蜂往前沖，各營將領要聽候調度，相互配合。”

“其三，自然便是練兵......”

與此同時，盧小婉回到盧氏家族駐地。

如今盧氏主事之人便是其父親盧芳。

昔日的盧氏從秦漢、曹魏后至北魏多有入仕者，到了如今已經名聲不顯，但依舊是豪族。

盧芳一個臉容粗獷的中年男子，下巴留有一綹山羊胡，添了幾分威嚴。

見到盧小婉返回，盧芳立刻上前詢問與張令徽的談判結果。

盧小婉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敘述一遍，盧芳聽完，憂心忡忡道：“小婉，你擅自決定拋棄劉里忙，若處理不當，恐會引起族中部分人的不滿，畢竟當初支持他，也有族老決策。”

盧小婉微微欠身，恭敬地說：“父親，如今局勢危急，家族必須做出取舍。小婉觀常勝軍都監張令徽并非常人，如今常勝軍勢力漸大，若是在此時投入錢糧，借此機會與其建立穩固關系，對家族未來發展極為有利。劉里忙雖曾受族中支持，但他如今已成為家族與常勝軍合作的阻礙，為大局著想，不得不棄。”

盧芳沉思片刻后，道：“小婉所言有理。只是這滅掉劉里忙一事，你雖已與張令徽達成共識，但畢竟是行軍打仗，我們盧氏雖有錢財，卻不善軍事。

若常勝軍進攻失利，我們豈不是陷入兩難之地？”

盧小婉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父親放心，小婉正要借此機會將族中子弟進入常勝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