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的潮聲像一萬個嬰兒在哭。
陸浩騎在玄武龜甲的殘片上,鹿皮靴尖踢著黑潮凝成的浪花。墨色海水濺起的每一滴都映著青銅門虛影,浪花在他腳邊堆成歪扭的城堡,又被下一波潮涌吞沒。“爹爹!海海在玩疊積木!”小娃娃拽著陸天瀾的袖口,琥珀色瞳孔里躍動著興奮的光。
陸天瀾的劍氣劈開一道襲來的潮刃。他眉峰緊蹙——這里的黑潮與混沌海截然不同,每一道浪尖都浮著冰晶般的碎屑,細看竟是凝固的魂靈殘片。凌波仙子鬢間的窺天鏡碎片突然結霜,她顫聲道:“這不是水……是初代宿主咀嚼過的時空。”
仿佛回應她的驚懼,黑潮深處傳來黏膩的吮吸聲。
十八具青銅棺槨破浪而出,棺蓋的饕餮紋淌下琥珀色黏液。陸浩的胎記突然發燙,長生鎖迸發的青光中,棺槨如被無形的手擺弄,轟隆隆堆疊成巨大的嬰兒床!床柱是豎立的棺槨,護欄由鎖鏈編織,床幔竟是飄動的《飼種錄》殘頁,每一頁都滲出星砂凝成的“墨淚”。
“咯咯咯!棺材積木!”陸浩踩著浪尖躍向嬰床,肚兜系帶被黑潮打濕,繡著的避塵符亮起微光。他肉乎乎的手掌剛觸及棺槨,整張嬰床驟然收縮,鎖鏈如活蛇纏住他的腳踝。床幔上的殘頁無風自動,字跡扭曲成初代宿主的低語:“第三百代飼種……歸位……”
陸天瀾的劍氣斬在鎖鏈第七個環扣,火星迸濺中竟傳出嬰啼。斷裂的鎖鏈噴出青銅液體,落地凝成爬行的嬰尸,它們掌心烙著與陸浩同源的蛛網紋,脖頸掛著長生鎖仿品,鎖芯插著帶血的玉釘。“妹妹們臟臟!”陸浩撅著嘴甩動腳踝,混沌丹氣順著鎖鏈倒灌,嬰尸們突然僵直,瞳孔泛起琥珀光暈,手拉手跳起了滑稽的圓圈舞。
黑潮在此刻沸騰。
浪峰托起一顆茯苓糕狀的星核,糕體剔透如琉璃,內里流轉的卻不是星砂,而是蜷縮的媧皇虛影!陸浩的鼻子抽了抽,忽然捂住肚子:“浩浩餓……”
星核感應到混沌氣息,竟自動裂成七塊,蹦跳著沒入青銅棺槨。嬰床發出齒輪轉動的轟鳴,床板裂開深淵,伸出萬千青銅臍帶纏向陸浩。凌波仙子御劍斬斷三根臍帶,斷口處噴出的竟是混著星砂的羊水,腥甜中帶著茯苓香氣!
“請圣子……用餐……”
初代宿主的聲音從每根臍帶中傳出。陸浩騎在一條臍帶上,鹿皮靴碾碎表面的吮吸孔,乳牙狠狠咬下。翡翠汁液迸濺,在他唇邊凝成糖霜,紫府內的混沌蓮突然暴長,根須穿透維度扎入星核深處——
他看到三百年前的真相。
初代宿主跪在歸墟祭壇,將媧皇尾鱗煉成第一顆星核。冰晶茯苓糕不過是載體,真正吞噬陸氏血脈的,是藏在星核中的補天石殘渣!歷代飼種被喂食的“甜點”,實為緩慢生效的弒神毒藥。
“壞叔叔偷女媧娘娘的糖!”陸浩氣得拽斷臍帶。丹氣污染星核的剎那,嬰床的四根棺槨床柱轟然崩塌,黑潮凝成巨手抓向他后心。千鈞一發之際,陸天瀾燃燒壽元劈出“斷水劍意”,劍氣卻如泥牛入海——那潮汐巨手的掌心,赫然烙著陸浩周歲時的掌紋!
凌波仙子擲出所有窺天鏡碎片。鏡光交織成網,照出恐怖真相:星核內部蜷縮著女媧的半截蛇尾,尾尖插著九百枚玉釘,每枚釘上都刻著“陸氏飼種”的古篆!陸浩的胎記與蛇尾缺鱗處完美契合,仿佛他生來就該是補全神軀的最后一塊拼圖。
“童真……才是最好的祭品……”初代宿主的嘆息掀起新一輪潮涌。
陸浩突然安靜下來。
他盤腿坐在崩塌的嬰床上,從肚兜里掏出珍藏的碎玉。那是娘親留下的銅鏡殘片,邊緣還沾著干涸的糖漬。當碎玉按向星核的瞬間,黑潮凝成的巨手突然痙攣——
鏡面映出的不是媧皇蛇尾,而是被鎖在門內的初代宿主真身!
那具布滿尸斑的軀體心口插著斷劍,劍柄紋路與陸天瀾的佩劍如出一轍。星核應聲炸裂,茯苓狀的外殼剝落,露出核心的青銅門鑰。鑰齒的凹陷處,陸浩看到了最恐怖的畫面:
鑰齒內側刻著“癸亥年霜月,陸天瀾弒子”。
而今天,正是癸亥年霜月廿三!
黑潮在此刻徹底暴走。
青銅棺槨如暴雨傾瀉,在歸墟海面拼成新的搖籃。陸浩脖頸的長生鎖自動飛向門鑰,混沌蓮的根須卻搶先卷住鑰匙。他歪頭舔了舔唇邊的糖霜,在初代宿主的咆哮中奶聲宣布:
“浩浩的搖籃,要自己造!”
蓮瓣上的饕餮紋突然扭曲,化作胖鯉魚躍入門鑰鎖眼。歸墟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轟鳴,星核殘骸凝成糖衣裹住陸浩,將他拽向海底最黑暗的深淵——那里沉睡著真正的媧皇遺骸,而她被斬斷的蛇尾尖上,正插著陸浩出生時的襁褓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