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佑驚訝道：“衡哥哥是說此人提出的策略行不通？”

“并非行不通?！?

齊衡搖了搖頭道：“他的想法都是好的，卻忽略了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再好的政策都需要人來執行。他提出的這些政策，若是能夠完全按照他所設想的執行下去，自然是好的?？纱藭r大宋卻不具備這些條件。”

“王安石雖然在地方為官多年，可他終究不是普通百姓，只意識到百姓的疾苦，卻不能真正站在百姓的角度去看待問題?！?

“那衡哥哥覺得該如何解決朝廷存在的積弊呢？”趙佑問道。

齊衡沉默了一會說道：“臣認為當年范大相公制定的新政就非常不錯，使用范大相公當年之法，才是從根本上解決積弊的良策?！?

“王安石制定的這些政策，哪怕能夠按照他設想的那樣執行，也只能治標卻不能治本。”

范大相公制定的新政和王安石變法，只看當時支持與反對的力度就能知道誰優誰劣了。

新政反對大于支持，因此只堅持了短暫的時間，就被叫停了。

而王安石變法，卻是支持大于反對。

變法改革，肯定會觸動到很多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所以當年新政反對的人非常多。

王安石變法卻是支持者多于反對者，顯然是他變法的政策，沒有觸動到多數權貴的利益。

“可范大相公制定的新政若是好，為何還會失敗呢？”趙佑問道。

齊衡：“……”

他很想說是你老子性子太過軟弱了。

當初明明是官家主動提出想要解決積弊，選了范大相公等人制定實行新政。

結果因為一些謠言，加上阻力太大，自己又先退縮了。

齊衡估計范大相公臨死前怕是想問官家一句：“臣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

但是這種話他沒有膽子說，沉吟了一會說道：“當年新政推行太過倉促，存在著一些缺陷。這才給了一些懷有私心之人攻訐的借口。”

“只要將新法仔細完善，并做好應對方案，還是有可能會成功的。”

“為何是有可能？”趙佑眉頭微皺。

齊衡說道：“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的，新法再好，總會損害一些人的利益，這些人自然會進行反對?！?

說到這里，齊衡愣住了。

因為他突然想到，官家即便性子軟，可官家也不傻，未必看不出王安石上書中存在的弊端。

可官家不僅在趙佑面前對王安石大加贊賞，還把王安石所書都給了趙佑，顯然官家更傾向于使用王安石上書之法。

官家明知道王安石所書存在很多弊端，還是想要使用，而不是再次使用范大相公當年制定的新法。

這其中的緣由很簡單，因為當年新法是官家叫停的。

不管后世如何評價，最起碼在當下，很多人對于官家當年之舉稱贊不已。

官家若是再次啟用，不等于告訴天下人，新法并沒有問題，當初是他做錯了。

官家性子寬仁歸寬仁，卻不代表官家不要臉面。

這一點從官家始終記著楊無端之事，顧廷燁只是因為替其鳴不平，而且還是私底下說的，官家卻直接讓顧廷燁落榜，還讓他和楊無端一樣，五十歲以后才能靠中。

由此可見，官家寬仁的背后，還是有著小心眼的。

“衡哥哥，你怎么了？”趙佑見齊衡說著說著突然發呆了起來，關心詢問道。

“臣沒事！”齊衡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他剛剛和趙佑說的那些，應該會傳到官家耳里。

他又不好讓趙佑不告訴官家。

不過他并不擔心官家會因此怪罪他，只希望自己的那番話，能讓官家改變主意吧。

否則官家若真啟用王安石來主持變法，即便提前了好多年，最終結局怕是和歷史上沒多少區別。

趙佑也沒多想，說道：“剛剛衡哥哥說王安石雖然了解民間疾苦，卻沒有真正站在百姓的角度去看待問題?！?

“孤突然想到以前尚未蒙學時，聽聞西北時，還曾說過百姓何不食肉之言?！?

“孤從小到大都未出國宮，連民間真正的疾苦是什么都不知道。”

“衡哥哥以前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可孤這些年一直居于深宮，又如何能見到民間疾苦？”

齊衡微笑道：“殿下如今年歲尚小，等過幾年就能擔任開封府尹治理地方，到時自然能了解民間疾苦。”

其實他一直覺著宋朝的這種儲君培養制度挺不錯的。

儲君成年后，可以擔任開封府尹，管理一府之地。

不像別的朝代，儲君居住在深宮之中，在繼位前雖然能參與朝政，可始終沒有具體的處理過一些事。

等將來登基后缺乏足夠的理政能力。

這也是許多儲君登基后，都會有一些顧命大臣的原因。

掌管一方，哪怕是國都，也能接觸了解很多在宮里了解不到的事情。

“可開封府是大宋國都，也是最繁華之所，孤所見所聞難道能代表整個天下的情況么？”趙佑反問道。

“殿下，汴京是大宋最繁華之所，南來北往的人非常多，只要殿下想了解，各地的一些消息都能聽到一些。”齊衡說道。

“也是！”

趙佑聞言想了想說道：“等明年孤搬去東宮，便能夠慢慢了解真正的大宋了?！?

“殿下有此念頭，乃是大宋之福！”齊衡起身躬身道。

趙佑故作不悅道：“衡哥哥怎么也開始來這一套了？”

“臣此言完全發自肺腑，可不是拍馬屁?！饼R衡笑道。

…………

齊衡在宮里待了半日，用了午膳才離開。

上了馬車，齊衡揉了揉眉頭，喃喃道：“以后不能把殿下當成孩子了?！?

在齊衡眼里一直把趙佑當成一個孩子，可他仔細回想今日的談話，在忽然發現，趙佑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

齊衡談起變法之事，一直避開大宋歷代皇帝，而趙佑也沒有深問，顯然是猜到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神態十分自然，齊衡當時都沒有察覺到。

直到事后仔細回想，才突然醒悟過來。

“就是不知道殿下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臣府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