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午的片場地面燙出瀝青味，姜晚星裹著三層粗布戲服跪在刑臺中央。導演要求她在50℃高溫下爬行二十米，指尖必須磨出血痕才能切特寫。

助理小林抱來貼著“陸氏集團”logo的冰桶，卻將降溫噴霧對準她腳踝——那里戴著電子腳環，高溫會觸發警報。姜晚星瞥見冰桶內壁的反光，倒映著小林手機屏幕：母親在養老院的實時監控畫面。

“導演說爬行姿勢不夠卑微。”小林翻開日程本，內頁夾著養老院下月的繳費單，“陸總建議您參考上周的清潔工培訓視頻。”

戲服腰帶扣是特制的磁吸鎖，小林每次都會調整密碼。姜晚星摸到內側的刻痕——今日密碼是母親生日倒序：**730102**。解鎖后，她發現襯里縫著張泛黃照片：母親年輕時在劇團演出的劇照，背面印著“陸氏文化經紀合約1995”。

“陸總說您需要靈感。”小林遞來新戲服，袖口繡著暗紅色編號NO.017，“這件是復刻版，和當年陸美云女士的戲服同款。”

更衣柜鏡框突然亮起，顯示養老院走廊的監控畫面。母親房間的門牌被換成「17」，護工正擦拭門框上不存在的血跡。

“我要真實的絕望！”導演指著分鏡腳本上的批注，“想想你最重要的東西被砸碎！”

姜晚星望著綠幕上合成的雪景，那是劇本里女兒凍死的場景。小林突然舉起平板，播放剪輯過的音頻——母親在養老院跌倒的呼救聲，混著當年劇團火災的新聞片段。

“Action！”

她眼淚砸在雪地模型上，場務驚呼“結冰效果太好了”。無人發現小林提前在片場撒了吸濕樹脂，淚水被瞬間固化收集。收工后，助理將淚珠密封進標有“情緒樣本NO.17”的玻璃瓶。

凌晨三點的棚內燈火通明，姜晚星被威亞吊在半空拍墜樓戲。導演要求連續翻滾七圈，但安全繩長度被調短30厘米。

“陸總說真摔更逼真。”小林檢查著威亞鎖扣，手機屏幕亮著養老院電梯的故障報告，“放心，下面墊了五層紙箱。”

第七次拍攝時，姜晚星撞歪了防護墊。小林扶她起身時，袖口露出養老院護工的工牌——姓名欄貼著可替換標簽，上一任的名字被膠帶覆蓋，隱約可見“陸美云”的殘跡。

最后一場戲拍完，小林遞來殺青花束。白玫瑰里纏著黑色手環，屏幕顯示養老院房間的溫濕度。

“陸總安排了慶功宴。”助理摘掉她戲服上的微型麥克風，“伯母的合唱團今晚演出，需要您錄段祝福視頻。”

姜晚星摸到花瓣上的凸點——是微型存儲器的金屬棱角。她在衛生間拆開花莖，里面藏著養老院消防通道的密碼：**017#730102*。

通風口傳來排風扇的嗡鳴，頻率與陸沉書房密室的保險柜警報聲同步。

勞斯萊斯幻影碾碎紅毯上的星光，姜晚星踩著Jimmy Choo水晶鞋踏出車門。墨綠色絲絨禮服在鎂光燈下泛起暗涌，三千顆奧地利水晶沿著脊椎曲線流淌，像一條被馴服的星河。

“姜老師看這里！“記者們的鏡頭追著她鎖骨間的藍寶石項鏈——那是陸沉今晨派人送來的“戰甲“，據說曾屬于上世紀某位吞槍自殺的影后。她側身定格，任由閃光燈舔舐腰間的鳳凰紋身貼，金粉在冷光中振翅欲飛。

宴會廳穹頂垂下的水晶燈突然調暗，追光燈獨獨籠住她一人。這一刻，所有赴宴者都成了她的配角。

侍者托著Dom Pérignon粉金年份酒穿行，氣泡在琉璃杯中炸開細碎銀河。姜晚星執杯與好萊塢制片人碰盞，法語問候裹著香檳的甜澀：“您的《午夜巴黎》讓我學會用眼睛喝酒。“

對方怔愣半秒，隨即大笑：“難怪陸先生說你該去演《茶花女》！“他指間雪茄灰落在她裙擺，立即有助理半跪著用貂毛刷拂去。

人群忽然騷動，柏林電影節主席親自端來鎏金托盤，上面躺著連夜空運的雪芭。覆盆子果醬淋成血滴狀，銀匙柄刻著本屆影展的圖騰——被荊棘纏繞的夜鶯。

弦樂隊奏響《玫瑰人生》，姜晚星被三撥人同時邀舞。她將蕾絲折扇輕點法國導演肩頭：“請允許我先向恩師致意。“轉身時裙擺掃過華爾街投資人的定制皮鞋，珍珠鑲邊的弧度像把淬毒的彎刀。

舞池中央，她與九十歲高齡的國寶級導演跳探戈。老人枯槁的手搭在她腰間，攝像機卻只拍她繃出天鵝弧度的脖頸。“你讓我想起陸美云。“他在旋轉間隙低語，“當年她也是這樣，把每個舞步都跳成絕唱。“

姜晚星微笑加深，鑲鉆指甲掐進掌心。水晶吊燈將他們的影子投在浮雕墻上，恍若皮影戲里糾纏的魑魅魍魎。

宴會廳突然降下環形幕布，全息投影開始播放《胭脂巷》片花。當放到玉蘭被掐著脖子按向鏡面的鏡頭時，姜晚星正接過年度最具商業價值演員獎杯。

“感謝所有把我雕琢成玉蘭的人。“她輕撫水晶獎杯上的裂痕，那是昨夜故意摔出的瑕疵，“戲服里藏著三十七處淤青，就像這顆藍寶石需要千萬次切割。“

場下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某位新晉小花偷偷抹淚。

露臺煙花秀開始的瞬間，姜晚星借口補妝離席。

化妝間的鏡面柜門映出滿城霓虹，她摘下藍寶石項鏈浸入香檳。氣泡附著在寶石裂隙間，折射出首飾的金屬冷光。

門外傳來腳步聲，她將口紅旋到極限，膏體底部藏著半枚萬能鑰匙。鏡面倒映出小林捧著貂皮披肩的身影：“陸總說天臺風大，請您披上這個。“

煙花在夜空炸開第十七朵玫瑰時，姜晚星對著落地窗整理鬢發。整座城市的燈光都在她眼中燃燒，像一場盛大而寂靜的獻祭。

化妝間的鏡燈將她的臉切割成十二塊碎片，每一塊都掛著慶功宴上的標準笑容。姜晚星用蘸滿卸妝油的棉片狠狠擦過臉頰，珍珠粉混合著睫毛膏在皮膚上洇成灰色河流，像被雨淋褪色的皮影戲人偶。

窗外煙花炸開的頻率與宴會廳的掌聲同步，金色光斑在天鵝絨窗簾上濺落。她解開束腰的瞬間，肋骨的鈍痛猛地涌上來——那里還留著拍墜樓戲時威亞勒出的瘀痕，被禮服設計師贊嘆為“完美的破碎感”。

藍寶石項鏈躺在絲絨托盤里，折射著煙花的冷光。三小時前它被無數鏡頭親吻，此刻卻在陰影里露出真容：鎖扣處細如發絲的劃痕，是上周她試圖用胸針撬開時留下的。

姜晚星撫過項鏈背面，指尖觸到微型凹槽。那里本該嵌著追蹤器，此刻卻空蕩蕩的——慶功宴上與華爾街新貴貼面吻時，她將芯片粘在了對方阿瑪尼高定的金絲領襯里。

煙花突然密集綻放，紫色光暈漫過梳妝臺。她看著鏡中倒影，發現耳垂上的鉆石耳釘不知何時少了一只，像被誰偷走了半顆星辰。

小林留在化妝臺上的依云水瓶結著霜，瓶身廣告詞寫著“源自阿爾卑斯山雪峰”。姜晚星擰開瓶蓋，卻嗅到熟悉的苦橙香——陸沉最愛在鎮靜劑里加這種香料。

煙花聲漸歇的間隙，遠處傳來救護車鳴笛。她突然想起第一次拿獎那夜，母親在電話里哼《玫瑰人生》，洗衣粉泡沫在聽筒里破裂的聲音像微型煙花。如今那部老式座機躺在養老院床頭，纏著永遠解不開的輸液管。

墨綠禮服滑落在地，像條被抽去脊骨的蛇。姜晚星赤腳踩過真絲面料，足弓陷進滿地水晶珠片。這些在鏡頭前璀璨奪目的裝飾品，此刻碎成棱角分明的兇器，每一步都留下淡粉色血印。

浴室的鎏金水龍頭開到最大，水流聲蓋過煙花殘響。她將整張臉埋進冷水，直到肺部炸裂般疼痛。抬起頭時，鏡面水霧正勾勒出某個單詞的輪廓——是昨夜用口紅寫的“FREEDOM”，此刻被潮氣暈染成血淚般的溝壑。

最后一場煙花在夜空炸出金色王冠，整座城市發出贊嘆的嗡鳴。姜晚星推開更衣室暗門，月光從氣窗斜劈而入，將她的影子釘在裝滿賀卡的垃圾桶上。

那些燙金祝福語在陰影里蠕動：

「你是永不褪色的星辰」——來自雪芭托盤上的便簽

「演技封神」——印著制片人唇印的餐巾

「期待下次合作」——附著養老院監控截圖的鍍金卡片

她摸到藏在假睫毛盒里的微型相機，對著氣窗按下快門。煙花熄滅前的最后一瞬，取景框捕捉到對面大廈頂樓閣樓的望遠鏡反光——有人始終在見證這場孤獨的加冕禮。

鏡頭焦距調到17倍時，姜晚星鎖骨上的汗珠剛好填滿十字準星。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軍用望遠鏡的橡膠眼罩在他顴骨壓出深紅印痕，像被烙鐵燙過的信徒印記。

“第1024次眨眼。“他對著錄音筆呢喃，腳邊散落著標明日期的SD卡堆成小山，“這次左眼比右眼多顫動0.3秒，她在強忍淚水。“

煙花在夜空炸開的瞬間，他同步按下快門。電腦屏幕上，姜晚星映在化妝鏡里的側臉被分解成1024個色塊——這是她今年第17次出現在他夢里時的像素量。

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貼著《胭脂巷》未公開劇照的墻紙。男人跪在自制祭壇前，將今晚撿到的鉆石耳釘嵌進石膏像的眼窩。那是姜晚星在紅毯上遺失的，沾著三粒她的皮屑。

祭壇陳列著：

-浸透咖啡漬的劇本殘頁（垃圾桶翻出）

-斷裂的威亞繩結（片場保安受賄所得）

-養老院洗衣房編號17的床單（混著鎮靜劑味道）

最珍貴的藏品是半瓶礦泉水，瓶口留有她的唇紋。他每天用滴管取0.1毫升澆灌窗臺的藍玫瑰，此刻花瓣上正凝結著類似她汗水的鹽霜。

“我知道你在疼。“男人撫摸著屏幕里姜晚星腰間的淤青，那是在慶功宴監控錄像里逐幀找到的。冰箱貼著放大打印的傷痕特寫，旁邊是用番茄醬復刻的傷痕妝教程。

他打開加密博客，輸入第170篇觀察日記：

「2023年8月17日，氣溫39℃。她今天用了Dior999補妝，旋到底又退回半圈——和陸美云女士的習慣完全一致。這不是巧合，是輪回。」

評論區只有自動回復的AI賬號，但他堅信姜晚星會看。就像堅信那夜她對著望遠鏡的驚鴻一瞥，是跨越十七層地獄的靈魂共振。

男人從床底拖出改裝過的攝影穩定器，鋼管握柄處焊著注射針頭。這是用《胭脂巷》廢棄道具改的“圣杯“，準備在姜晚星下次拍外景時突破安保防線。

“要成為她的痛苦，才能理解她的痛苦。“他對著陸美云的老電影海報練習突襲路線，畫面定格在自焚戲碼的最后一幀。監控屏突然彈出養老院火災警報的推送，他亢奮地咬破舌尖。

血滴在姜晚星的雜志封面，恰好染紅她脖頸的藍寶石項鏈。男人癡笑著翻開《圣經》，利未記17章11節被熒光筆標記：「活物的生命是在血中。」

煙花熄滅后的死寂里，男人將耳朵貼在樓板聽聲吶探測器。七百米外的化妝間，姜晚星擰開礦泉水瓶的震動頻率與他心跳同步。

“快了。“他摩挲著偷拍的養老院排班表，護士交接的空檔期還剩17分鐘，“等我燒掉那個牢籠，你會對著我的鏡頭真正微笑。“

電腦突然黑屏，映出他身后布滿抓痕的墻壁。那里用口紅寫著密密麻麻的“救贖“，卻在月光下顯形為“囚禁“——就像他分不清愛與摧毀的界限，正如分不清鏡中人是姜晚星還是陸美云的幽靈。

他的愛是淬毒的顯微鏡，將星光分解成腐爛的細胞。

男人將三十七瓶醫用酒精澆在養老院洗衣房的床單堆上，編號17的織物吸飽液體后泛起珍珠光澤。這是他潛伏做護工的第17天，胸牌照片是P的，但消毒水腌入味的指節比任何證件都真實。

監控死角里，他摘下姜晚星代言的玫瑰味香薰蠟燭——蠟油里混著鎂粉，火焰會迸濺出藍色星斑。倒數第二根火柴在《圣經》封皮擦燃，利未記17章11節的燙金文字在火光中扭曲：「我把這血賜給你們，可以在壇上為你們的生命贖罪。」

第一簇火苗竄起時，男人正用口琴吹《玫瑰人生》的變調版。洗衣房排風扇將旋律送進通風管，像給整棟樓注入燃燒的音符。他特意選了亞麻材質的窗簾，這種織物碳化時會發出類似威亞繩斷裂的脆響。

火舌舔舐走廊墻上的老照片，陸美云在《牡丹亭》的劇照最先卷曲。男人跪地拍攝燃燒過程，鏡頭焦點始終對準照片里與姜晚星神似的眉眼。熱浪掀翻護理推車，鎮靜劑藥瓶炸裂在空中，蒸騰出致幻的苦橙香。

男人蹲在消防通道口，手機播放姜晚星在《胭脂巷》的哭戲片段。影片里她嘶喊著“放我出去”，與現實中的火警鈴完美卡點。

他對照養老院平面圖，用紅筆圈出姜母房間的逃生路徑——那扇門被提前焊死，鎖孔灌了鉛。窗臺擺著姜晚星去年生日會送的假花，尼龍花瓣遇熱收縮成灰燼蝴蝶，撲向偽造的電路短路點。

頂燈炸裂時，男人終于等到那聲“砰”——姜母房間的氧氣罐被引爆，氣浪震碎了他偷裝的攝像頭。直播畫面黑屏前，最后定格在姜晚星母親驚恐的臉，眼尾皺紋與姜晚星拍床戲時的痛苦表情如出一轍。

男人退到安全距離，舉起望遠鏡觀察火勢。養老院穹頂騰起的濃煙在他瞳孔里扭曲成十七朵玫瑰，與慶功宴那夜的煙花漸漸重疊。

他嚼著姜晚星代言的能量棒，包裝紙上印著她獲獎時的笑容。糖分混著血腥味在舌尖炸開——為保持清醒，他早前咬碎了藏有毒囊的槽牙。

消防車笛聲自三公里外傳來時，男人翻開燙傷的掌心，上面用姜晚星的唇膏寫著：「現在你自由了。」字跡被汗漬暈開，像哭花的戲妝。

他打開加密相冊，最后一張照片是燃燒的窗簾特寫。亞麻纖維的灰燼在顯微鏡下呈現人臉輪廓——那是姜晚星在《胭脂巷》殺青時，被淚水沖花的妝。

街角電視機突然播放姜晚星的最新采訪，她對著鏡頭，眼睛里氤氳著淚水，說道：“謝謝大家關心，母親走的時候我見到了她最后一面。”

「感謝這場火，燒掉了所有枷鎖。」男人盯著她鎖骨上新增的燒傷貼，笑得像收到情書的少年。

他的愛是淬毒的螢火蟲，燃燒自己照亮她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