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若見他臉上的奸笑,便知其中必非正路貨色。
反正自家府中,縱是內里有甚蹊蹺,也無妨礙。
遂當面啟盒視之,卻見一件紅色紗衣嶄然在目。
賈璉嘿嘿一笑:“此乃蘇杭一帶時興的縐紗衣,輕薄微透……若侯爺洞房花燭夜用上此等物什,當另有一番意趣。”
許文若興致寥寥,不就是情趣用品嗎,他已經吩咐晴雯自備了。
目下稍微講究點的人家,都不會穿外邊兒的成衣。
許文若道:“莫不是你事先給王姑娘準備的?”
賈璉連連擺手:“鳳姑娘的性子我知道,我哪里敢有這般妄念。”
“我也是受忠順王啟發,才知此物之妙,侯爺府中有繡娘,拿來供侯爺參考樣式。”
許文若頗有些懷疑,賈璉縱橫花場,這玩意兒應該早就流行于青樓楚館了才對,怎么像撿到寶似的。
實則不然。
許文若沒去過青樓,不知當下的雅人騷客最愛的都是“含蓄美”。
他只知道有西漢出土的素紗襌衣,薄如蟬翼,還以為當時就有人好這一口。
其實即便在青樓,輕紗也只為外層,內層內衣的顏色、紋飾反而是彰顯品味的細節,若完全不穿內衣,反而不受歡迎。
這一套內外都是輕紗制成,并非主流審美。
賈璉在忠順王那里體驗了一回,頗覺受用,念及侯爺雖然裝成好色之徒,到底多年不近女色。
應當沒有忠順王會玩,便想著帶一套新的與侯爺分享。
恰好忠順王與侯爺多有往來,要一套當是不難。
這么一說,忠順王果然立刻便同意了,還讓他多帶幾件。
賈璉為表自身高風亮節,只帶這一件紅色的,說若侯爺喜歡,再拿不遲。
此時竟當作年禮奉上了。
許文若收起紗衣,總歸是賈璉的心意,到時候做個同款用在王熙鳳身上,好像有一種別樣的刺激。
不過,元春的洞房花燭夜更早,要不要先用在她身上?
賈璉見侯爺收下,一臉喜意的告退了。
許文若步入二儀門,六個丫鬟先后趕來迎接。
一起回到正屋,許文若張開雙臂,無需吩咐,晴雯和襲人便兩三下將朝服褪下,好生收好。
在椅子上坐下,司棋紫鵑一個揉腿一個捏肩。
紅玉倒來茶水。
金釧執起禮單,逐一念誦除夕以來各府所贈的禮品。
許文若全無顧忌,不管貴重與否,照單全收。
反正他收了禮也不辦事。
回禮一事,金釧兒隨侍王夫人多年,素諳此等事宜。
待稟明許文若后,循賈府舊例施行,也無差池。
“給榮國府的回禮可安排好了?”
“在這兒。”
金釧兒翻出一張禮單。
許文若看也不看,道:“除此之外,再另加一份禮單,私下里送過去。”
賈府四春的丫鬟是琴棋書畫,照著這么送雖然沒有什么驚喜,卻也不會出錯。
司棋和紫鵑聽到原自家小姐也有份,對視一眼,心下甚是歡喜。
“晴雯,我昨兒帶回來的金指環你給元春送去。”
晴雯心里有些忐忑,回憶起這些天自個兒的所做作為,并不能問心無愧的見姑娘。
但侯爺親口讓她去,是對她的認可。
她也不想回絕。
……
榮國府,今年賈府兩犯大禍,收到的禮品卻不少反增。
榮慶堂內,賈母聽賈璉報說此事時,還有點不信。
不說別的,就那些老親,除卻關系特別近的幾家,其余的來往已經少了很多。
賈府與嚴黨作對,終究還是對以前的關系網造成了影響。
賈母回想起來,這一切都要是從賈珍那兒開始的。
如果賈珍收斂一點兒,丑事不整得人盡皆知,嚴世藩就不會趁寧國府失勢,強逼秦家退婚。
賈蓉也就不會因少年意氣,找嘉靖侯出頭。
福禍相依,經此一劫,賈府未嘗沒有涅槃再起的機會。
賈母瞧著賈璉,笑意漫上眉梢:“璉兒在這上頭,功勞可是不小。”
賈璉含笑一禮:“全仗老太太教導有方。”
那老混賬進了詔獄,他才活得像個公子,更別說前些天與忠順王交好后,在外的體面添了豈止一層。
有皇帝與忠順王背書,忠孝義三字都坐實了。
聽到他賈璉之名,誰人不稱一聲大孝子。
父雖不慈,但他不記仇。
既有如此名利雙收的實惠,賈璉又去詔獄送了回炭,即便沒能進去同老混賬虛情假意,至少做給外人看了。
祖孫倆笑著,琥珀走了進來,見賈璉在此,便沒有開口。
賈母正高興,道:“若是好事,便直接說,有什么話連璉兒都要瞞著不成?”
琥珀一想,還真是好事,便道:“侯府的回禮到了。”
如今的賈家人無論上下,若不加前綴單稱侯府,則必是嘉靖侯府。
賈母笑道:“你這丫頭真是糊涂了,侯府的回禮有甚好瞞的。”
琥珀接著說:“除卻給府上的,另有一份兒單獨給姑娘們呢。”
賈母笑意不減,侯爺喜愛元春和黛玉在賈家亦非秘事,也是好事一樁。
不料琥珀又補充道:“每個姑娘都有。”
“每個姑娘都有?”
賈母面色古怪的看了賈璉一眼,這乖孫兒不會也將當日在這里講的渾話,添油加醋一番告訴侯爺了吧?
見賈璉面露喜意,賈母終于笑不出來了。
才夸了他懂事,怎么就一下子干出這等事情!
哪怕你真要賣妹求榮,一個一個賣不行嗎,偏要整樁兒賣將出去!
竟連惜春那小丫頭都盯上了?
前頭那句畜生,端的沒罵錯了!
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外邊兒將如何看待賈家?
國公府的體面都要丟盡了。
唉,府里的爺們兒除了寶玉,真就沒一個省心的!
賈璉想得更深,于是喜不自勝。
他正欲找時間向侯爺提及此事,侯爺卻未卜先知預判了他的打算。
可見侯爺對他頗為了解,知道他的忠心!
“可知都送了些什么?”
若是還如阿膠那樣意義分明的禮品,這事兒就連遮掩的余地都沒了。
“聽說是琴棋書畫。”
賈母方把心放下,這些終究不是太過露骨。
“琴棋書畫當是府里姑娘的,黛玉那兒是什么?”
琥珀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