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如何?”
嚴世藩剛踏入暖閣,內中便傳來父親的聲音。
“呵,牽強附會多于其他,勉強自圓其說?!?
“三大案的后兩案是什么?”
“一是紅丸案,二是移宮案,說的無非是神宗死了兒子繼位,兒子沉迷酒色得了病,有人亂下藥加重病情,最后被仙丹毒死了。”
“竟是這個紅丸……可有說那紅丸是如何做的?”
“就是那三元丹,不外乎紅鉛秋石朱砂,輔以各種補藥。”
嚴世藩說完,卻沒聽見父親回應。
快步走近一看,父親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便未敢出聲打擾。
嚴嵩很快回過神,聲音細如蚊吶:“太上皇正煉此丹,知者甚少?!?
嚴世藩瞳孔一縮:“嘉靖侯如何得知?他每天都躲在家里寫書,連京營都去的很少?!?
“定是圣上告訴他的?!?
“那么,圣上又是從何而知?”
“萬壽宮里都是老人,竟也出了叛徒?”
嚴嵩目光幽幽,“老人可產不出紅鉛。”
“那些小宮女,她們也敢?”
“為保紅鉛純凈,經期只食桑葉露珠。人啊,餓急了便什么也不管了?!?
嚴嵩立馬糾正了這個思路:“不對,若真是那些小宮女,許文若豈會將之寫出來?”
“定是偶然得知,欲使萬壽宮人心惶惶。”
嚴世藩也有同感:“許文若生性狡詐,或許已經準備好了新人,這邊查處了,他們便有機會摻沙子?!?
“他寫朱常洛被毒死,正與此呼應。”
“太上皇已服多丸,精神矍鑠,并無中毒之相,傳此謠言未免有些天真。”
嚴世藩笑道:“不管他如何多智,終究是個少年郎,思慮不過在第二層,卻不料我等能猜透他所想?!?
嚴嵩瞥了他一眼,“他這才是順手為之,成與不成皆無傷大雅。”
嚴世藩一臉不耐,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還老提它干嘛?
“別小瞧他年少,這等有勇有謀的妖孽不可以尋常眼光視之。”
“德球啊,面對這樣的人,遇事要多想,三思而后行。”
眼見著說教又要開始,嚴世藩識趣的閉上嘴巴。
他都四十的人了,又不是稚童!
恰巧外間似有腳步聲,他大聲道:“進來!”
嚴嵩無奈的看了兒子一眼,勸說的話語只能咽下。
終究只他一個兒子。
未走到檐下便被叫進來,實屬反常,來者心有戚戚,畢竟他帶來的可談不上什么好消息。
只得小心稟報道:“您上次讓查的賈赦,有結果了?!?
嚴世藩眼前一亮,“快說!他犯了什么事兒?!?
“走私鐵器。”
嚴世藩喜出望外,
“走私?他還敢通夷!這回我看許文若還敢不敢救賈府!
呵呵,圣上賜婚……竟賜到一個通敵賣國之家。
如今人盡皆知許文若要娶賈家女,此事一出,我等不及要看天下人如何議論他了!”
嚴嵩見那人臉色不對,出言問道:“他走私是走的哪條線?”
那人看了一眼嚴嵩,道:“大同?!?
嚴世藩皺了皺眉:“大同?仇鸞可知此事?”
“他走的就是仇節度使的線。”
嚴嵩難得發怒,“仇鸞好大的膽子!這等事竟然連我們瞞著!真當我動不得他嗎!”
他正是想到了之前被圣上盯著的那一幕,當時就對仇鸞起了疑心。
如今看來,他果然瞞了己方不少事!
只是仇鸞知道的太多了,想要除掉他必須由太上皇出手,不能給他反水的機會。
嚴世藩的喜悅戛然而止。
賈赦搭上的是仇鸞的線,正巧,太上皇的部分體己也是出自那邊。
牽一發動全身,以此事搞賈赦就等于搞太上皇。
“仇鸞他想銀子想瘋了?怎么連這種貨色都拉了進來!他是真不怕事泄殺頭?。 ?
嚴嵩忽然有些想念許文若在大同當副將的日子了。
至少那幾年,仇鸞的來信都是走私難做,還想撂手不干。
許文若才走多久?就發展了賈赦這個下線。
細思極恐的是,連賈赦這種知名爛泥都接納了,還發展了多少人他簡直不敢想!
爺倆再也無心關注許文若故布疑陣的小把戲,仇鸞這個隊友反而才是最大的禍患。
走私這種事,能大張旗鼓的做嗎?
嚴世藩嘆道:“換個角度想,這些走私的勛貴從此與我們便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再想如之前一樣陽奉陰違可是不行了?!?
嚴嵩卻沒他這么樂觀,“你不妨再換一個角度:仇鸞和他們搭上線,那他們反而會認為抓住了我們的把柄?!?
“想要憑此驅使他們,怕是想得過于簡單了?!?
嚴世藩胸中氣悶,原以為能狠狠的惡心一下許文若,沒成想反倒被仇鸞這頭豬給惡心到了。
也是,仇鸞這廢物身為節度使連手下的副將都壓制不了,指望他能成事確實過于樂觀。
他突然又想到:“嘉靖侯府周邊駐軍不少,賈赦的事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
嚴嵩道:“不像,賈赦雖是紈绔膏粱,這種大事他還是分得清的,行事自當遠離侯府?!?
“而且以許文若的性子,得知了此事定然早早將其人贓并獲。”
嚴世藩不死心:“賈赦是他未來的親戚,萬一他親親相隱呢?”
嚴嵩嚴厲道:“德球,平心靜氣,你不能指望一個從小孑然一身的忠犬會為了所謂的親戚隱瞞圣上?!?
嚴世藩一拳砸在桌子上,“和賈赦來往風險實在太大,我們可以讓仇鸞設局,誘其親自前往大同,半路截殺之!”
“再找個替死鬼,新做一條走私線,將他罪名坐實,同時與我們撇清瓜葛。”
嚴嵩目光一寒,這倒是真有可行性。
己方不會有人比仇鸞更了解許文若,因此,闡明了賈赦的不靠譜,也不會有人會比仇鸞更想剪除賈赦這個禍患。
嚴世藩重新躁動起來:“這樣一來,我們照樣可以將榮國府打為賣國賊!”
“還可讓言官彈劾,就說賈赦是打著許文若的旗號行事!”
“許文若曾在大同當副將,這事他洗不干凈!”
見他仍然逮住一點機會就要惡心許文若,嚴嵩嘆了口氣。
不過是被搶了個女人,何必揪著不放?
就算成功節外生枝,以他在圣上那兒不可或缺的地位,能有幾分妨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