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硯齋關上了大門。
今日試聽會的內容卻隨著人群迅速傳播開來。
京城人最愛湊熱鬧,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傳得煞有介事。
不僅愛傳,更喜高談闊論。
哪怕十分簡單的事情都能說出幾層意思。
嘉靖侯毫無疑問是如今的話題人物。
加之幾日前公布了書名后,就已經有極為廣泛的熱度。
世人又往往喜歡討論皇家與國事。
平時怕會涉及到“影射朝政”等罪名,這下有嘉靖侯擋在前面。
又不議論本朝,只議論明代神宗朝,總不會有人抓了。
壓抑久了,反彈難免過于劇烈。
因此,這個不存在的明朝萬歷時期的故事,就以極為恐怖的速度在京中引發(fā)了空前熱議。
不拘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閑暇時若不聊兩句,便會顯得落伍。
而討論虛構之事,又很難不聯(lián)系現(xiàn)實、捕風捉影。
短短一個下午,對此故事的討論便從故事本身,擴展到本朝實事。
然后大家一看,似乎真沒有人因此事被抓,便說得更為熱烈了。
……
嚴府,書房內。
嚴世藩拿起屬下抄來的稿子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始終沒有從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
他卻并沒有因此感到高興。
那個首鼠兩端被迫去職的首輔申時行顯然就是他爹。
東林黨顯然就是清流。
兩邊爭斗怎么能沒有了他嚴世藩呢?
結果真沒有。
這讓他如何能不憤怒?
最大的嘲諷莫過于視而不見。
世人皆知嚴世藩與許文若有搶親之仇。
世人還知嚴世藩在許文若的強勢下偃旗息鼓。
這下世人又知,許文若并未把嚴世藩當回事,暗諷了許多人,卻偏偏忽視了嚴世藩!
嚴世藩怒上心頭,雙手逮住稿子就要撕作碎片。
又很快忍住了。
“快,宣揚出去,就說許文若素絹藏錦繡,言近旨遠,諷喻精妙,實乃不世巨作,不可不讀!”
“將其傳抄多份,傳至各地!讓許文若好好的揚一次名!”
那人正要去辦,又被嚴世藩叫住。
“等等,把稿子放下,此事我另擇他人,你去辦另一件事?!?
“你找人傳播謠言,就說許文若支持裕王為太子?!?
“外人會信嗎?”
“傳得多了,總有人會信的?!?
那人滿腹狐疑的走了。
卻不到兩個時辰就跑了回來。
“事情可辦妥了?”
那人哭喪著臉,“小閣老有所不知,外邊兒傳得太離譜了!我們的謠言根本無法引起注意??!”
嚴世藩挑了挑眉,“外面怎么傳的?”
“有說嘉靖侯要盡起京營之兵逼嚴閣老去職的;有說嘉靖侯其實是皇上最愛的私生子,要起兵威逼清流自己做太子的;還有說……”
“這些個三歲小兒都不會輕信的弱智言論能比我的可信?”
“信這個的比信我們的多多了?!?
“蠢貨!都是群蠢貨!”
“那我們要跟著傳嘉靖侯是圣上的私生子嗎?”
“你也是蠢貨!此等言論已然傳開,外邊兒不知多少錦衣衛(wèi)盯著,市井小民傳得,你們豈能傳得?”
……
嘉靖侯府。
許文若優(yōu)哉游哉的帶著三個貼身丫鬟在會芳園登仙閣內飲酒作樂。
他不管外頭如何議論,只要有熱度就行。
許文若教她們使用豎式乘法,三人雖然沒有什么文化,卻都不是笨丫鬟。
十個阿拉伯數(shù)字不一會兒就認全了。
許文若而后,便出了道兩位乘兩位的題。
這道題誰最先做對,我就賞誰一口酒吃。
晴雯撇撇嘴:“酒有什么好喝,我才不喜歡。”
“莫非你又想喝點另外的了?真有那么好喝?”
“才不要!”
晴雯看見侯爺詭異的笑容,便想起了這些天被其換著花樣支配的恐懼。
她每次都得用盡渾身解數(shù),累到口不能言、手指抽筋、身心俱疲才能勉強過關。
“哼哼,那就快給我做,做不出來有你好果子吃?!?
晴雯朝許文若做了個鬼臉,老老實實做起題來。
沒過多久,金釧笑嘻嘻的舉起了手。
“侯爺快過來,奴婢做完了呢?!?
“說了多少遍了,在家里稱‘我’就是了,不要提什么奴不奴的?!?
金釧眨了眨眼,“奴婢就想當侯爺?shù)呐??!?
許文若搖頭笑笑。
晴雯狠狠的捏著筆桿子,咬牙切齒。
她一開始還以為只有紅玉是個狐媚子,金釧老實穩(wěn)重。
誰料侯爺露出本性后,金釧也完全不裝了。
不僅打扮得妖艷,言行舉止更是毫無廉恥之心!
紅玉只是小狐媚子,金釧則是大狐媚子,完全不要臉的那種!
最可惡的是,侯爺好像還挺喜歡!
她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那般姿態(tài)。
“好,全對。來,張嘴,我親自喂你喝?!?
“奴可以不這么喝么?”
“哦?那你想怎么喝?”
金釧用玉指微微碰觸侯爺?shù)拇浇?,“奴想喝,有侯爺味道的酒?!?
紅玉抬起頭來,暗暗將這個動作銘記于心。
“呵,我便滿足你這小饞貓?!?
“唔~其實比起這酒,奴還有更饞的,只是侯爺一直不給?!?
“那可得費不少功夫。”
“奴已經照著畫冊學了不少功夫哦?!?
晴雯實在聽不下去了,咬著嘴唇怒視兩人。
看見金釧嘴角仍殘留著一線酒水流過的痕跡,佯笑道:
“真是郎情妾意啊,不如我和紅玉先出去,給你們騰位置。”
紅玉愕然,你這是飽丫鬟不知餓丫鬟饑啊。
她可還想著做完題之后分一杯羹呢!
但又不好得罪了根正苗紅,侯眷正濃的晴雯。
只能連忙朝許文若悄悄擺手。
金釧也不作怪,正常道:“能和侯爺郎情妾意的可不是我們,我們也不過是這個時候才能如此和侯爺親近了?!?
晴雯聞言,才終于想起了這些天被忘得一干二凈的自家大小姐。
頓時怒火全消,轉而有些失落。
是了,侯爺終究是屬于姑娘的。
她們都只是在正主來之前才能如此偷吃而已。
許文若道:“怎么就不是郎情妾意了?你們以后都是姨娘,一個也落不了?!?
“來,我的姨娘們,讓老爺抱抱。”
金釧和紅玉得了這句承諾心頭美不自勝,分別倚著許文若的左右手。
晴雯頓了一下,還是乳燕投懷,用力的將臉埋在許文若胸口。
這才恍覺,侯爺這些天,是真的沒把她當成丫鬟。
讓她自個兒都忘了自個兒只是個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