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很有可能是你外祖父。”
肖黎這句話像一陣雷炸在姜知雪耳邊。
她踉蹌后退,撞翻了桌上的茶盞,瓷器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格外刺耳。
“荒謬!”她聲音發顫,“我外祖父是已故的禮部侍郎林遠山,怎么會是一個太監?”
肖黎神色復雜,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的族譜,“三年前我追查'影'時,偶然發現了這個,林遠山確實有個女兒嫁給了你父親,但那個女兒并非他親生,而是從宮中帶出來的養女。”
姜知雪一把奪過族譜,在燭光下仔細辨認,上面清楚記載著林遠山之女林婉“非己出,承德七年自宮中攜歸”,承德是先帝的年號,距今已三十余年。
“但是這也不能證明...”
“還有這個,”肖黎又取出一塊半月形玉佩,“魏德貼身佩戴的物件,與你母親留下的那塊正好能拼合成一個完整的圓。”
姜知雪如遭雷擊,她確實記得母親有塊從不離身的半月玉佩,說是外祖母的遺物,母親去世后,那玉佩便隨她下葬了。
“為什么?”她聲音嘶啞,“如果他真是我外祖父,為什么要害姜家,為什么要讓我父母慘死?”
肖黎搖頭,“我不確定,但誠王臨死前說魏德知道我們所有的秘密,包括重生之事,或許他也有前世的記憶?”
這個可能性讓姜知雪渾身發冷,她顫抖著打開誠王給的那封信,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知雪卿卿如晤。”剛讀了個開頭,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信是前世的肖黎在她死后第三年寫的。
信中,肖黎回憶了他們的初見,在她十二歲那年上元節,他就曾在燈會上對她一見傾心,只是當時他身份卑微,不敢表露心聲。
后來她嫁給趙明軒,他只能在遠處默默守護她的幸福,直到她難產瀕死那日,他得到消息匆忙趕去,卻為時已晚。
信中字字泣血:知雪,我抱著你冰冷的身體,自己的心也跟著死了,那日我發誓要讓所有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哪怕墮入地獄也在所不惜。
接下來的內容讓姜知雪幾乎窒息,肖黎詳細記錄了他如何利用昭王的身份查清姜家冤案,如何血洗三皇子府,如何將趙明軒凌遲處死,最后,在為她復仇成功后,他選擇了在她墳前自盡。
這世間再無值得我留戀之物,唯一遺憾是未能親口告訴你,我愛你,從十二歲那年初見,直到生命終結。
信紙被淚水浸濕,姜知雪再也讀不下去。
前世的肖黎竟為她做到如此地步,而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個冷漠的過客。
“這封信,”肖黎看著她崩潰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問,“寫了什么?”
姜知雪將信緊緊按在胸口,哽咽得說不出話。前世今生,兩世糾葛,原來他一直愛著她,以她從未察覺的方式。
“你前世在我死后,”她艱難地開口,“自盡了?”
肖黎臉色刷白,“你怎么知道,誠王告訴你的?”
“信上寫的。”姜知雪抬起淚眼,“為了我,值得嗎?”
肖黎沉默良久,輕聲道,“若這一世再失去你,我依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這句話徹底擊碎了姜知雪的心墻。她撲進肖黎懷中,放聲痛哭,仿佛要將兩世的委屈,痛苦和遺憾全部發泄出來。
肖黎緊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這一世不一樣了,我們還活著,還有機會改變一切。”
姜知雪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頭,“魏德,如果他真是我外祖父,又擁有前世記憶,那他害姜家的動機是什么?”
“或許他不是害你,”肖黎若有所思,“前世姜家滿門抄斬,唯獨你活到出嫁,這一世你父母雖死,但你活下來了,如果魏德真是你外祖父,或許他一直試圖在權力斗爭中保全你。”
這個可能性讓姜知雪不寒而栗,若真如此,那她兩世的悲劇,竟是外祖父“保護”的結果。
“我要見他,”她突然決定,“當面問清楚。”
“太危險了。”肖黎斷然反對,“就算他真是你外祖父,也是個為了權力殺害自己女兒女婿的怪物。”
“那你有什么計劃?”
肖黎眼中閃過決絕,“明日新帝在太廟祭祖,魏德必隨行,我會派兵包圍太廟,逼他現形。”
姜知雪心頭一跳,“若他挾持新帝呢?”
“那就玉石俱焚。”肖黎聲音冰冷,“比起一個被'影'控制的傀儡皇帝,天下蒼生更重要。”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她輕聲道,“讓我以姜知雪的身份見他。若血脈相連,或許能觸動他心中殘存的人性。”
肖黎堅決搖頭,“絕對不行。”
姜知雪直視他的眼睛,“肖黎,這不僅是你的戰斗,也是我的,前世你為我付出生命,這一世,請讓我與你并肩而戰。”
月光透過窗欞,在她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已不再是需要他保護的女孩,而是能與他比肩的戰士。
“好。”他最終妥協,“但必須按我的計劃來。”
次日清晨,太廟莊嚴肅穆。十歲的新帝穿著厚重的冕服,在魏德的攙扶下完成繁瑣的祭禮,肖黎作為攝政王全程陪同,眼神不時掃向魏德,后者卻始終面無表情。
祭禮結束,新帝突然開口,“攝政王留下,朕有事相詢。”
待眾人退下,大殿內只剩新帝,魏德和肖黎三人,突然,新帝的眼神變得異常成熟,聲音也低沉下來,“肖卿,朕知道你的計劃。”
肖黎心頭一震,這絕不是十歲孩童的言辭,魏德緩步上前,擋在新帝面前,“王爺不必驚訝,陛下只是提前長大了。”
“你對他做了什么?”肖黎厲聲問。
魏德輕笑,“老奴只是幫陛下覺醒前世記憶罷了。陛下前世可是位雄才大略的明君呢。”
肖黎這才明白,原來新帝也是重生者,而且早已被魏德控制了。
“魏德,或者我該叫你林公公?”肖黎試探道,魏德面色驟變,“你怎么知道這個姓氏?”
“我還知道更多,”肖黎步步緊逼,“比如你女兒林婉,嫁給了姜毅,生下姜知雪。”
魏德老臉扭曲,突然狂笑,“哈哈哈,好個肖黎,果然藏得很深,不錯,林婉是我女兒,姜知雪是我外孫女。但那又如何,權力面前,親情算什么?”
“那你為何兩世都保全姜知雪?”肖黎質問。
魏德笑容消失,“因為她是我唯一的血脈,林婉那丫頭不識好歹,非要嫁給姜毅那個莽夫,我只能忍痛割愛,但知雪不一樣,她有我的血統,我的智慧。”
“所以前世你設計讓她嫁給趙明軒,這一世又暗中引導她建立勢力?”肖黎恍然大悟,“你想培養她成為你的接班人。”
魏德不置可否,“'影'組織傳承千年,需要新鮮血液,可惜那丫頭太倔,兩世都脫離我的計劃。“他忽然陰森森地問,“告訴我她在哪,我知道她沒死。”
就在這時,大殿側門被推開,姜知雪一襲素衣走了進來,“我在這里。”
魏德渾濁的老眼瞬間亮了起來,“知雪,我的好孫女。”他顫抖著伸出手。
姜知雪沒有上前,冷冷地問,“為什么殺我父母?”
“他們阻礙了你的成長。”魏德理所當然地說,“林婉若在,你永遠是個依賴母親的嬌小姐,看看現在的你,多強大。”
這番扭曲的言論讓姜知雪作嘔,她拔出佩劍,直指魏德,“你為了一己私欲,害死我父母,毀了我兩世人生。”
魏德不慌不忙地將手搭在新帝肩上,“陛下,您說該怎么處置這對逆臣。”
新帝——或者說占據新帝身體的那個成年靈魂冷冷開口,“殺。”
數十名侍衛從暗處涌出,將肖黎和姜知雪團團圍住。魏德得意地笑了,“知雪,現在選擇還來得及,加入'影'吧,你將是下一任執掌者,與祖父共享這萬里江山。”
姜知雪看著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忽然感到一陣悲哀,這就是她在這世上最后的血親,一個為了權力瘋魔的怪物。
“我拒絕。”她斬釘截鐵地說,“姜家人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魏德臉色陰沉下來,“那就別怪祖父心狠了,殺了他們。”
侍衛們一擁而上,肖黎護在姜知雪身前,雙刀如龍,轉眼間斬殺三人,姜知雪也不甘示弱,劍法凌厲,招招致命,但敵人實在太多,兩人漸漸力不從心。
危急關頭,大殿屋頂突然破開,數十名劍閣弟子從天而降,為首的冷霜高喊,“閣主,屬下來遲了。”
同時,殿外也傳來喊殺聲,肖黎安排的伏兵終于趕到了。
魏德見勢不妙,一把抓住新帝,“都別動,否則我殺了皇帝!”
全場靜止,魏德獰笑著后退,向一扇暗門移去:“知雪,最后給你一次機會。跟我走,否則這小皇帝立刻沒命。”
姜知雪陷入兩難。若放走魏德,后患無窮,若強攻,新帝必死。她看向肖黎,后者眼中滿是掙扎。
突然,新帝稚嫩的聲音響起,“救救我。”那個十歲孩童的靈魂似乎短暫掙脫了控制。
這個聲音觸動了姜知雪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她放下劍,“放了他,我跟你走。”
“不行!”肖黎厲聲道。
姜知雪對他輕輕搖頭,用口型說了三個字:“相信我。”
肖黎咬牙退后,魏德得意洋洋,松開新帝,向姜知雪伸出手,“乖孫女,來。”
就在姜知雪即將碰到魏德手的瞬間,她突然從發髻拔下一根銀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魏德咽喉。
“這一簪,為了我母親!”她厲聲道。
魏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喉間發出“咯咯”聲響。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居然笑了,“好,很好,這才是我的孫女。”
說完,他轟然倒地,氣絕身亡,那個控制新帝的成年靈魂也隨之消散,小皇帝昏倒在地。
肖黎立刻命人護送新帝回宮,同時清理現場,姜知雪跪在魏德尸身旁,神情木然。
這個既是血親又是仇人的老人,帶給她太多痛苦,卻也間接塑造了現在的她。
“結束了。”肖黎輕輕扶起她。
姜知雪搖頭,從魏德懷中摸出一本小冊子,“不,這才剛剛開始,'影'組織成員名單,遍布朝野。”
當夜,姜知雪在云香樓頂樓獨自飲酒。肖黎尋來時,她已經微醺,月光下的側臉美得驚心動魄。
“名單上的人已經開始清理,”肖黎坐到她身邊,“新帝受了驚嚇,但無大礙。”
姜知雪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一直在想,如果魏德不是那么瘋狂,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外祖父,我的生活會是怎樣?”
“沒有如果,不要想太多,”肖黎拿過她的酒杯,“正是所有經歷造就了現在的你。而我愛的,就是這個你。”
姜知雪轉頭看他,“即使我滿手血腥,心狠手辣?”
“即使你滿手血腥,心狠手辣。”肖黎微笑,“何況我知道,在那層堅硬外殼下,還是那個會為小乞丐流淚的姜知雪。”
姜知雪鼻尖一酸,急忙別過臉。肖黎卻捧住她的臉,輕輕轉回來,“七年前那個問題,現在可以給我答案了嗎?”
“什么問題?”
“你愿意嫁給我嗎?”
姜知雪沒有回答,而是俯身上前,用一個溫熱的吻表達了所有語言無法承載的情感。
當夜,姜知雪夢見了前世,夢中的肖黎跪在她墳前,飲下毒酒,嘴角卻帶著解脫的微笑。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被肖黎緊緊摟在懷中。窗外,東方既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