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牢中棋局
- 繞指尖
- 血蘸玫瑰
- 4745字
- 2025-04-05 17:36:03
牢房的石墻滲著刺骨寒意,姜知雪抱膝坐在草墊上,看著從狹小氣窗透進來的光斑移動。
已經三天了,肖黎音訊全無。
門外傳來鐵鏈嘩啦聲,一個獄卒端著食盒進來,“用膳了。”
姜知雪掃了一眼所謂的“膳食”——半碗發餿的稀粥和一塊長了綠霉的餅,前世她嬌生慣養,看到這樣的食物寧可餓死也不會碰,但重生的經歷讓她明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多謝,”她接過碗,面不改色地咽下餿粥,獄卒驚訝地挑了挑眉,“姜小姐倒是能屈能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姜知雪擦了擦嘴角,“這位大哥,可知我父親近況如何?”
獄卒左右張望,壓低聲音,“姜將軍硬氣,受了重刑也不認罪。三皇子大怒,說要…”他突然噤聲,匆匆退出牢房。
姜知雪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前世父親就是在重刑之下不堪受辱,咬舌自盡的。
這一世,她絕不允許悲劇重演,正午時分,牢門再次打開,這次進來的不是獄卒,而是一個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刑部侍郎郭放,三皇子的心腹。
“姜小姐別來無恙?”郭放假惺惺地拱手,臉上的橫肉堆出一個令人作嘔的笑容。
姜知雪端坐不動,“郭大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郭放示意隨從搬來一張小幾,擺上精致的點心和熱茶,“特來給姜小姐送些像樣的吃食。將門千金,怎能受這等委屈?”
姜知雪看著那杯冒著熱氣的茶,紋絲不動,“無功不受祿。”
“姜小姐快人快語。”郭放瞇起眼睛,“那本官就直說了。令尊一案,證據確鑿,陛下震怒,若姜小姐肯在這份供狀上簽字,承認姜毅確有通敵之舉,三皇子可保姜小姐性命無憂。”
他從袖中抽出一卷文書展開。姜知雪掃了一眼,上面竟是她“親口供述”父親與敵軍往來的“罪證”,筆跡模仿得惟妙惟肖。
“偽造朝廷命官供詞,按律當斬,”姜知雪冷笑,“郭大人好大的膽子。”
郭放臉色一沉,“姜小姐莫要不識抬舉。姜府已被查封,你母親關在隔壁女牢,若不想看她受皮肉之苦,就簽了它。”
姜知雪猛地站起,眼中寒光乍現,“你敢動我母親一根頭發,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郭放被她的氣勢所懾,后退半步,隨后惱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帶她去刑訊室。”
兩名衙役上前要架住姜知雪,她袖中匕首滑入掌心,正欲反抗,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圣旨到——!”
一個太監手持黃絹匆匆而入,郭放慌忙跪地接旨。太監尖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御史大夫杜仲奏報北疆軍情有異,即刻暫停姜毅一案審理,移交大理寺復核,欽此。”
郭放臉色鐵青,“這事,三皇子知道嗎?”
太監冷冷道,“陛下口諭,此案重大,任何人不得干預。郭大人是要抗旨?”
“微臣不敢。”郭放咬牙叩首,起身時陰毒地瞪了姜知雪一眼,甩袖而去。
姜知雪心跳如鼓,肖黎竟然成功了,他找到了杜仲,還查到了關鍵證據,但面上她依然平靜,向宣旨太監福了一禮,“多謝公公。”
太監打量她片刻,低聲道,“姜小姐好造化,竟能說動杜老出面。不過三皇子不會善罷甘休,你好自為之。”說完匆匆離去。
牢門重新鎖上,姜知雪卻感到一絲希望。
前世杜仲因直言進諫被貶,直到三皇子登基后才平反,如今他竟能力挽狂瀾,說明肖黎帶來的證據足夠有力。
夜幕降臨,牢房更加陰冷,姜知雪蜷縮在角落,忽然聽見鐵窗外傳來輕微的“嗒嗒“聲,三長兩短,是她與肖黎約定的暗號,她踩上草墊,勉強夠到鐵窗。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窗外飄進來,“接著。”
一個小紙包從鐵柵欄縫隙中塞入。姜知雪打開一看,是幾塊桂花糕和一張字條,“證據已呈遞,令堂安好,靜候佳音。”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姜知雪眼眶發熱,她將字條含入口中咽下,小口吃著桂花糕。
甜香在口中化開,連牢房的陰冷都被驅散了幾分。
“情況如何?”她低聲問。
“杜大夫已派人去北境查證糧道被斷一事,姜將軍的舊部愿意作證。”肖黎的聲音壓得極低,“但三皇子派人盯得很緊,你千萬小心飲食。”
姜知雪剛要回應,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
鐵窗外的身影瞬間消失,來人是送晚膳的獄卒,這次的伙食竟好了許多,白米飯,青菜和一小塊魚肉。
姜知雪想起肖黎的警告,假裝吃飯,實則將食物藏入袖中。
獄卒離開后,她將食物倒進墻角的老鼠洞,不一會兒,幾只老鼠爭相啃食,突然其中一只抽搐幾下,倒地斃命。
“果然有毒。”姜知雪后背發涼,三皇子這是要殺人滅口。
鐵窗外,肖黎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意,“明日他們提審你的路上,我去救下你。”
“不行,”姜知雪打斷他,“現在三皇子一黨狗急跳墻,正是找出更多證據的機會,我現在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查清三皇子與北疆使者的聯系,若能拿到他們往來的密信最好。”
肖黎沉默片刻,“太危險了。”
“比起你冒險劫獄,這安全多了。”姜知雪苦笑,“何況我若真越獄,姜家就真的永無翻身之日了。”
窗外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明日提審前,會有人送干凈衣裳來,領口處有解藥,含在舌下可防百毒。”
“謝謝。”姜知雪輕聲道,“肖黎,若事不可為,請保重自己。”
窗外沒有回應,只有夜風吹過牢獄高墻的嗚咽。
次日清晨,果然有侍女送來一套素凈的衣裙。姜知雪檢查領口,發現內襯縫著三粒黃豆大小的藥丸,散發著淡淡的薄荷香。
她取出一粒含在舌下,將其余兩粒藏好。
提審路上,姜知雪被帶到一同凈室更衣。
剛解開衣帶,她就察覺不對,墻角香爐里飄出的煙帶著一絲甜膩,這是迷香。
她屏住呼吸,假裝跟跨幾步倒在榻上。片刻后,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黑影跟手攝腳地靠近。就在對方伸手要探她鼻息的瞬間,姜知雪猛地翻身,匕首抵住來人喉嚨。
“誰派你來的?”她厲聲問。
黑衣人沒想到她會識破陷阱,慌亂中一把粉末朝地面門撤來。美知雪偏頭避開,手中匕首劃過對方手臂。黑衣人吃痛,撞開窗戶逃走了,只留下一地血跡和一個掉了的腰牌——上面赫然刻著三皇子府的標記。
“果然如此。”姜知雪冷笑,撿起腰牌藏入袖中,這又是一樁證據。
大理寺公堂比刑部明亮許多,但肅殺之氣更甚。堂上坐著三位官員,正中是大理寺御嚴正,左側是御史大夫杜仲——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右側則是面色陰郁的三皇子。
姜知雪端正下坐行禮,余光掃過杜仲。老者對她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讓她心中稍安。
“姜氏女,你可知罪?”嚴正一拍驚堂木。
“民女不知身犯何罪。”姜知雪聲音明朗。
三皇子冷笑,“姜毅通敵版國,證據確鑿。你身為逆臣之女,還敢狡辯!”
“殿下此言差矣。”杜仲慢條斯理地開口,“老臣查閱案卷、所謂證據不過幾封來歷不明的書信,筆跡也與姜將軍平日不同,何況北境將士聯名上書為姜將軍辯白,此事恐有冤情。”
“杜大夫老眼昏花了吧?”三皇子譏諷道,“那些士兵都是姜毅心腹,證詞豈能信?”
杜仲不慌不忙從被中取出一卷文書,“老臣收到密報,北填戰敗主因是糧道被斷。而糧草運輸正是殿下負責,不知作何解釋?”
三皇子臉色突變,“胡說八道什么,分明是姜毅貪功冒進!”
“民女有證據呈上,”姜知雪突然開口,從袖中取出那塊腰牌,“今晨有人欲用迷香加害民女,此人留下此物。”
堂上一片嘩然,三皇子拍案而起,“放肆,竟敢誣陷本皇子!”
“肅靜!”嚴正高喝一聲,仔細查撿腰牌后神色凝重,“確是三皇子府之物。”
杜仲乘勝追擊,“老臣請求傳召糧草押運官劉勛問話。”
三皇子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劉勛奉命外出,不在京中。”
“巧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堂外傳來,“下官剛在城郊'偶遇'劉大人,特地帶他來作證。”
眾人回頭,只見一個身著六品官服的青年押著個五花大綁的官員走進來。姜知雪心頭一跳,那青年官員雖然戴著官帽,但那挺拔的身姿和銳利的眼神,分明是肖黎。
三皇子面如死灰,“你是何人?敢擅闖公堂!”
“下官兵部主事謝淵。”肖黎不卑不亢地行禮,送上文書,“奉杜大人密令查證北境糧草一案,昨夜在城外十里亭截獲企圖潛入的劉勛,從他身上搜出重要賬冊。”
嚴正翻閱賬冊,臉色越來越難看,“劉勛,這上面記載的糧草數日與實際運抵北疆的相差三成,你作何解釋。”
劉勛面如土色,瑟瑟發抖地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厲喝,“大膽貪官,竟敢克扣軍糧,該當何罪!”
“殿下!”劉勛突然崩遺大哭,“明明是您指使小的將糧草轉運到黑市販賣,所得銀兩七成都進了您的私庫啊!”
劉勛的話讓公堂大亂,三皇子盛怒之下竟拔劍要殺劉勛,被御役攔住,杜仲趁機呈上更多證據,包括周肅派人送來的將士血書和糧道
被截的詳細記錄。
眼看局勢逆轉,三皇子突然指著肖黎,“此人假冒朝廷命官!兵部根本沒有謝淵這個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肖黎身上,姜知雪手心冒出冷汗,肖黎暴露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肖黎從容地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下官奉皇命暗查此案,此為陛下親盟密令,嚴大人請看。“
令牌金光閃閃,上面刻著“如聯親臨“四個大字。滿堂官員慌忙跪地,連三皇子也不得不屈膝。
姜如雪震驚地望著肖黎,前世的昭王確實有御賜金牌,但那是在他平定西北叛亂后所得。如今肖黎不過十四歲,怎會有此物,除非他早已與皇帝有秘密聯系。
嚴正驗過令牌,恭敬地交還肖黎,“大人贖罪,下官有眼不識泰山。”
肖黎收起令牌,目光不經意間觸及姜知雪。
混亂中,杜仲高聲宣布,“此案疑點重重,老臣即刻進官面圣,請求重查,三皇子涉嫌克扣軍糧,請嚴大人暫且看管。”
三皇子被“請”到后堂時,惡狠狠地瞪了姜知雪一眼,嘴唇微動說了幾個字。姜知雪讀懂了那個口型——“你等著”。
退堂后,姜知雪被暫時安置在大理寺廂房,傍晚時分,房門被輕輕推開,肖黎閃身而入。
“你怎么…”姜知雪剛開口,就被肖黎捂住了嘴。
他的唇貼在她耳邊,呼吸溫熱,“隔墻有耳。”
姜知雪點頭,肖黎才松開手。她壓低聲音,“那塊令牌是怎么回事?”
肖黎銀中閃過一絲復雜,“以后再解釋,現在大理寺也不安全,三皇子黨羽眾多,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可我若逃走,不就落人口舌了嗎。”
“不是逃走,”肖黎從懷中取出一卷黃絹,“杜大夫請來的圣旨,準你暫回姜府候審。”
姜知雪展開一看,確實是釋放令,蓋著玉章。她長舒一口氣,“父親呢?”
“姜將軍傷勢較重,已移送太醫院治療,你母親也被接回姜府了,”肖黎遞給她一件斗篷,“趁天黑前回去,路上可能有危險。”
兩人從大理寺偏門離開,乘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廂里,姜知雪終于有機會仔細打量肖黎,他穿著官服的樣子陌生又熟悉,眉宇間的沉穩氣度完全不像個十四歲的少年。
“你到底是誰?”她忍不住問,“那塊令牌是怎么回事?”
肖黎沉默片刻,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玉佩背面原本光滑的地方,多了一個小小的刻印:一朵蘭花的輪廓,花蕊處是個昭字。
“安西都護肖遠是我父親,但我母親是先帝最小的女兒,陛下的妹妹。”肖黎聲音很低,“我出生不久,母親就病逝了。父親被誣陷謀反時,陛下暗中派人救下我,給了我新身份和那塊令牌。”
姜如雪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前世肖黎從未提及自己的皇室血統,史書記載昭王是“以軍功顯貴”,沒想到他竟是皇親國戚,
“所以這一年多來,你不僅在跟我學武藝,還在…”
“暗中聯絡父親舊部和母親留下的人脈,”肖黎點頭,“本想等時機成熟再告訴你的。”
馬車突然急剎,外面傳來打斗聲。肖黎一把將姜知雪護在身后,短刀出鞘,“他們果然來了。”
車簾被利箭射穿,緊接著是刺客的廝殺聲,姜知雪拔出匕首戒備,突然,車頂被重物砸穿,一個黑衣人持劍刺向姜知雪心口。
肖黎隔開這一劍,反手刺中刺客肩膀,那人慘叫一聲,面具脫落,竟是趙明軒。
“是你?”姜知雪難以置信,前世軟弱無能的丈夫,今生竟成了三皇子的刺客。
趙明軒獰笑,“姜知雪,你以為你逃得掉嗎?三殿下要你死,你就必須得死。”
他的話夏然而止,一柄飛刀正中咽喉。姜知雪轉頭,看到肖黎手中還有一柄同樣的飛刀,眼神冷得像冰。
“走!”他拉著姜知雪跳下馬車,外面橫七豎八躺著幾具尸體。
兩人抄小路奔向姜府,身后追兵不斷,拐過一個街角,肖黎突然將姜知雪推入一條暗巷,自己則轉身迎敵。
“肖黎!”姜知雪想沖出去幫忙,卻見他回頭一笑。
“放心,我不會死。”少年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還沒告訴你,我喜…”
他的話被追兵的喊殺聲淹沒,姜知雪被暗巷中的一只手拉住,拖入更深的黑暗中。
她最后看到的,是肖黎獨自面對十余名刺客的背影,那件她親手縫制的靛青色衣袍在暮色中獵獵飛揚。